羽

                                                                  ③光暗之战
     我仍旧记得那一次浩大，残酷的战争。 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也可以说是毁天灭地。 在这场战争中我，羽棉，刚好四岁：我的哥哥羽堇，正满十二岁。

      虽然那个时候我很小，可是这场战争却以梦靥的形式永远地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当时，羽族的羽皇帝释所有的灵力都不及一个暗羽普通的子民，尽管如此，羽皇却还是不断地带领他的光羽子民与暗羽厮杀。那一天我记得羽皇率领光羽四十万进入了战场，我和哥哥羽堇在父亲的庇护下和光羽所有的子民默默地注视着这场战争。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天空覆满了沉重的黑色，哥哥告诉我，那是暗羽的子民，我听见我的周围不断有人在低声地啜泣，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天上羽族巨大翅膀扇动的声音里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黑色的天空上不断有光芒一大片一大片地慢慢陨落下来，就像下起了流星雨，光芒照亮了父亲刚毅，英俊的脸庞，还有眼睛里满满的泪光。风突然从远处吹了过来，在那些黑色的风里，我听见我们的衣袍发出像苍鸢破鸣一样碎裂的声音，父亲，哥哥，族人，还有我。我问哥哥，那些星星一样掉下来的光芒是我们光羽的族人么？族人们默默不语，只是我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泪在他们呜咽的声音里一滴又一滴掉在了地上。哥哥仰望着天空，看着那些明亮但是一瞬就熄灭的光芒用很干涩的声音说，羽棉，他们牺牲了自己，可是却照亮了我们，哥哥脸上没有表情，可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还有肃然的杀气，我感觉我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羽棉，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哥哥低头看了我一眼说，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我那时害怕的不是暗族人，而是他。

       黑色在天空上越聚越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浓重的黑色，像蘸过墨水的布料紧紧地拴在眼前。父亲见势不妙，转过身看着快和他一样高的哥哥凝重地说，堇儿，这里先交给你，记住保护好所有人，没有半点犹豫地，哥哥冲着父亲很郑重地点了下头，父亲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然后毫无迟疑地转过身，瞬间撑开一双巨大的，把整个光羽的族人的脸都照亮的缥缈的翅羽后，冲着天空骤然飞去，一股汹涌的气流迎面向我扑来，我用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鼻子，急促地呼吸着，周围的族人有的甚至跪了下来低着头大口地喘息，可是我看到哥哥除了衣袍在猎猎作响之外，脸上没有半点异样。 哥哥不知道，刚才那一股强劲的气流让包括我之内所有的族人差点窒息身亡。

       父亲走了之后，周围突然变得压抑了起来，我感到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慢慢向我们逼仄过来，我看到哥哥攥紧了拳头，手指因为用力，有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手心，一股细密的红色液体顺着哥哥的手心流淌了下来。然后突然一阵尖叫，我转过头看到族人眼里满是惊恐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恐怖的东西，有的族人已经因为腿软而瘫在了地上，顺着他们的目光，我抬起头，然后我的瞳孔突然紧缩了起来，一种来自地狱般的恐惧，深深绝望地困攫地我的心。

       我看到天上有两个暗族人正在向我们飞来。 汹涌的风呼啸而至，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周围的族人不断有人发出尖锐，掺杂着绝望与恐惧的叫声，大多数已经瘫在了地上，身体哆嗦着，不知所措。 而父亲这时候已经离开了我们，他不知道死神正在我们慢慢地走进。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哥哥平静的，温和的声音，羽棉，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汹涌的风停止了，那两个暗族人收起巨大的翅羽，落在了我们面前，我看到他们身上白色的袍子被染成了血红色，双手缠绕着黑色的雾气，我隐约觉得那团雾气里凝聚着数不清的灵力。他们慢慢向们走来，眼里深不见底的黑色流露出逼仄的寒气，他们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如同鬼魅，让我毛骨悚然。我听到他们用嘲弄的语气说，“原来猎物都躲在这儿啊，难怪天上的光羽会这么少”，“看来他们是想让我们两个人来猎杀啊，哈哈，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然后他们把手伸向了我们，手中黑色的雾气越聚越浓，周围的族人颤抖地看着他们，谁也没有勇气站出来抵抗，因为族人们知道他们身上续接的灵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所有人。 于是族人们只能默默地任人宰割。

        然而，哥哥却站了出来。 我看见哥哥仅仅是皱了皱眉，平静脸色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稳稳地向他们走去，两只细细的胳膊上隐约发出淡淡的光芒，周围人不理解地看着他，有的甚至为哥哥赴死而叹息摇头，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哥哥在主动送死。 然而哥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族人包括那两个暗羽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 哥哥说，“我不用撑翅就能把你们送葬” 然后我就看到哥哥挥手划出一道耀眼，锋利的光芒。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那两个暗羽的翅膀却已经开始碎裂，鲜血从他们脖子上汹涌地冒出，他们用不甘，恐惧的眼神看着哥哥，然后慢慢倒在了地上，一道道耀眼的光束从他们的身体里溢散了出来，然后涌向了哥哥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哥哥望着汹涌澎湃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成为羽族历史上最后一个拥有羽天纯正血统的人。因为以后新出生的孩子即便没有沾染鲜血，他们的羽翅也会泛出了微微的黑色，可是他们却引以为傲，因为他们拥有了力量，暗羽的力量。

     族人们都一脸惊愕的表情，然后忽然他们都无比欣喜叫喊起来，为自己的不用死，为有人保护自己而开心。在大家像浪潮一样的呼喊声里，哥哥却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突然大家都安静起来，不解地看着彼此，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一样。 我发现周遭的黑暗在慢慢消失，像是残夜退去的黎明。 哥哥也像是发现了什么，望着天空释怀地笑了笑。 我奇怪地抬起头，看到天空里浓重的黑暗正在慢慢消失，然后光芒就像炸开一样，在黑色慢慢变淡后无数道浓烈，明亮，像针一样深深扎人眼睛的光芒四散了开来。 所有族人都用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叫喊，我的意识也开始混沌，在这样剧烈的光芒下，即使我们身为光羽身体也承受不住，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撕碎了。

      在我的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周围的光芒突然缓和了好多，我试着放下眼前的双手，睁开了眼睛，我看到哥哥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伸到空中，巨大，缥缈的翅羽在哥哥背后撑开，我看到哥哥的翅羽里溢满了灵力。 然后听到哥哥很艰难地说，“大家……大家都没事吧” 族人们在哥哥用灵力张开的结界里，慢慢地恢复地过来。

      结界外的光芒竟然剧烈到把周围的世界变成了白昼，而那个光芒的源头，我看到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耳朵里忽然听到哥哥艰涩的声音，“羽棉，好……好点了吗？”我用双手颤抖地指着天空，嘴里说出话来。 光芒的源头竟然是我们的羽皇，帝释。

     我看到帝释的羽翅变成了缥缈的金色，他一只手摊开举着天，另一只没有动作，只是紧紧地握着拳，他黑色的长发在灵力的作用下飞扬起来，浸满鲜血的衣服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天上所有的暗羽都在这剧烈的光芒下一瞬间消失匿迹，只剩下不到十个暗羽人他们被折断了双翅，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而我们四十万光羽却还有二十多万人，看到这个以后，我周围的光羽他们的剧痛仿佛消失了一样，眼睛里放着光芒，冲着天上的帝释大声喊着，“羽神，我们的羽皇成为神了，羽神万岁，羽神万岁”，哥哥这时候也望着天空，嘴角含着笑容，我看到他的眼里充满了对帝释的仰慕。因为在羽族的历史中，我们的翅羽从祖先羽天继承那天开始就是无色，能够变为金色，能够把黑暗变成白昼的翅羽，羽族的历史中没有一人。

       在这响彻云霄的叫喊声里，我仿佛受到感染一样，身上的疼痛缓和了好多，可是就在光芒消失的一瞬间，我惊讶地看到帝释原先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空洞的好像没有瞳仁一样。 帝释金色翅羽的光芒慢慢微弱了，天空因为暗羽的消失出现了星星和月亮，远处空旷的山谷中吹来一阵阵风，把我们的头发吹得微微起扬，旁边高大的绿柳上，纤细的柳枝在微微摇摆，我甚至听到了夏婵在轻轻地低吟。 风里湿润，清爽的味道，天上明明灭灭的星光还有树上夏婵的吟唱，每一件都让我觉得先前所发生的事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梦靥。 然而天上帝释庞大，遮掩半空的金色翅羽真真实实地告诉我，我们先前发生的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