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在姥姥家住着的日子,我生活是充实又愉快的。虽然每天都去放小鹅,都是去崴子看我哥和其他的孩子游泳,或者追着我哥看他们逮知了。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有一天中午,我和我哥把小鹅赶了回来,圈到院子里大柳树旁边的窝棚底下。刚走进西屋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在炕沿上坐着,他侧着身子朝着里面和我妈聊天。
他说话的声音很高昂,音调很尖锐,语气很欢快。语言从他的嘴里蹦出来都像在空中跳舞。
我走进屋了,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着说道:“这就是海东啊?咯来,咯来(过来过来)!叫蝈蝈(哥哥)看看你!”
他脸上带着笑容,语言也充满了善意。但我还是逃避开了,从他身边跑过去,依到我妈的前面看着他。我妈向前推着我,鼓励着说道:“叫哥哥,叫哥哥。”
我并没有顺着我妈的鼓励叫他哥哥,只是瞪着眼看着他。虽然也感觉到了他的亲切,也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但我还是沉默地瞪眼看着他。
他中等个头,身材有点单薄,背后有点微微驼着。他的头发被梳理的撇向一边,宽阔的前额下面的一对三角眼,内宽外窄。有一只眼睛还稍微有点倾斜。眼眉稀疏疏地撇开,呈八字型挂在两眼上方的外侧。
他那瘦削的脸面苍白微黄,两个大门牙一斜一正地守护着他的口嘴。下唇很大,垂吊着一块肉肉,像熟透了的樱桃在那儿挂着,并且还是紫红紫红的。
他并不在意我逃避他,不叫他“蝈蝈”。他依然和我妈聊得起劲。
我在生人面前经常保持着沉默,却不影响我对信息捕捉的能力,很快我就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他是我大姨家的大表哥。他是来接我们去他家住些日子的。
从我姥姥家到我大姨家是十里的路程,在第一次见到大表哥的那天上午,我们就去大姨家了。
当时我大姨家的表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在前面,我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哥在后面。
一路上看到的除了道路两旁碧绿的庄稼,还有一个长长的水渠道。那水渠道是用水泥槽子连接成的,用粗大的水泥柱子高高地架起来,从庄稼地里通过。好多的地方都有四五层楼那么高!
多年以后问过我爸,才知道那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除了劳民伤财,啥屌用都没有!
那一路上我还看见了几个直径四五米宽的水池子,在马路旁边靠近庄稼的地头。
池子的边缘是用石头垒起的,很整齐,很光滑,更重要的是那里的水很深,很清澈,被周围的环境映照着的有点儿碧绿。
我感觉这些水池子比我哥前些天游泳的水泡子的水清澈多了,干净多了,我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哥还有当地许多的孩子不找这种干净的地方游泳呢……
后来我问过我哥这个问题,我哥回答我的时候把拇指和食指张开,弄了一个八字型,说道:那里有这么大的蚂蟥!听到这样一说我全身的鸡皮旮瘩都起满了……
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一个小山坡处就望见了蓝色的大海。靠近海岸边有两个村庄,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左边的村庄小一点,在一个海边西岸的岗岭上,有个三百多户人家。右边的村庄较大,在一片平地处,六百多户人家。两个村庄相距不到二里的路程。
从那山岭的公路下来,我们就拐进最左边的小庄,我们并没有从庄里的主街进去,而是从一条小道,沿着一条深沟的边缘直接走到大姨家的门口。
站在那个门口,往东一看,有一片海袖子伸了进来,在东山和西岭之间形成一条长长的水湾。
蓝色的海水和碧绿的山岭相互映衬着,远看山中绿色参着蓝色,海中蓝色伴着绿色。也分不清是山感染了海,还是海传染了山。
到了我大姨家后,我哥就和我二表哥一起到处乱窜。我则还是那种呆瓜地跟着我哥跑着看,或者靠着我妈观看着周围的人和事。呆瓜和宁静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个性。
我二表哥比我哥大了三四岁,高出我哥半个头,胖嘟嘟的身材长得挺结实。他用竹琵子和皮筋做了两张弓,一张大的他自己带着,一张小的给我哥带着。
他用了几个麻杆做箭杆,在院子里拉开弓射出,箭杆从院篱墙上飘荡着飞射出去,然后我哥和他就边喊边跑的到院子外面去找箭杆去了。
二表哥拉弓射箭时候是:摆个功步架势,嘟着嘴,瞪着眼,飞着眉,然后扣上箭杆,拉开弓。再瞄着大门外的麦秸垛儿射出去。
半米长的箭杆飞射出去后,他又啊~呀,啊~呀地咋呼呼的向外跑。没有一点威武霸气的神色,全是淘气赖皮的表情。我哥跟着他后面模仿的都是差不多的气氛……
我大姨家南面是一条很宽很深的沟,沟的两边都是小慢坡,坡上长满了野草,都是低矮的草儿,似乎都是贴着地面生长的。
有一种草是绿色的类似豆芽状的,它们贴着地面铺展开着生长,后来我才知道那种草叫做马齿见。
从那条沟上去,又是一片房屋,还有一个大的船厂。我听说那个地方被当庄的人叫做南岭。
南岭的东边有一个C型海湾,在海湾靠近船厂的地方有一个码头,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不算很长,伸进海里的也就五十多米吧。
我到了大姨家的当天晚上,我大表哥,二表哥,我哥,还有我,就去了南岭的船厂看电视。
从我姨家门前左边的一条小路走过去,右边是黑幽幽的沟岭,左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海滩。
当时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滩上有很多人拿着手电筒在找海螺,嘎啦,海蛎子等东西,远远望去那些手电筒的灯光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密密麻麻的。
经过码头的时候,我大表哥还很认真的把手伸到了码头半米深处的地方,介绍着说道:涨潮的时候海水到这个地方!
过了码头我们钻进了一个大院,在一个高大的房子门口,我看见了有一个黑白电视摆在一张桌子上放着节目,电视前面是一群坐着小板凳看着电视的人,小孩居多大人居少。
他们无声息的聚精会神的品味着电视给他们带来的快乐,我们无声息的插进来,似乎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有在一个节目出现了高潮的时候,有孩子发出了欢呼的时候,才有人互相注意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船厂我们看了大约一个小时的电视剧,回家的时候在路上我似乎听到了海水涨潮的声音,也感受到了海风吹来的凉爽。
到家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盏亮亮的明灯高高地挂在窗外的房檐上,天井里摆放了一张桌子,我姨夫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桌子旁边红光满面的享受着那种幸福的气氛。
看我们回来了,我妈,我大姨,我表姐就用大盆子在锅里盛出一大些煮熟了的嘎啦,海螺,海蛎子放在桌子上。
我们就在院子里吹着海风,品尝着大盆的海鲜,享受着明亮的气氛。我大表哥和二表哥吃几个海螺很快就退场,估计他们吃惯了这些东西。我和我哥,我妈,我姨夫,我表姐,我大姨吃了好几盆,也玩到了深夜才罢休的……
当时我们是用缝衣针把海螺里的肉挑出来吃下,用手指甲把海蛎子的肉捥出,用牙齿把扇贝柱的肉削撕下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