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自从先生离开这里，我就整天魂不守舍的，每天从学校回来后，不是在庭院里就是房间里发呆。先生归来的时间还没有定下来，虽然已经往来了几封书信，但是他话里话外夹杂的失落感还是让我心绪不安。

夫人那边我去了几次，但是却一直没见到人，家里的老妈一直说家里没人，夫人出去了，就匆匆结束话题，之后大门一关之前熟络的风景就像是被啪嚓一声关进了匣子里一样。

夫人可能是故意不想见人，这是我在门口蹲守了一整天得出的结论。这天为了防止夫人早上出门，我凌晨三点的时候就到了府邸的门口，然后躲在门口斜对面的巷子里，偷偷的往那边观望，当我等到早上五点的时候，做工的老妈到了宅邸，她像是对暗号一样有节奏的敲了四声门，之后就见到大门开了一道缝，老妈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之后门缝就悄无声息的闭上了。

之前我听先生说过，家里的钥匙只有老妈和自己有一把，如果先生把钥匙带走了家里也就剩了老妈身上的一把，所以先生不在的时候老妈都会把钥匙留在家里，早上由夫人给老妈开门，虽然繁琐但是这样也省得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出什么意外。现在应该就是先生当时说的状况了。那开门的人也肯定就是太太了。

早上六点天微微亮的时候商贩将新鲜的食材送到了府上，老妈出面讨价买下一天要用的食材后，就是一上午的风平浪静。中午我主动上门敲了两声门，从门缝里探出头的老妈按照固定的流程将我送走。其实至此已经可以断定太太是故意不想见我的，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在巷子里躲藏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实在忍受不住饥饿就跑去边上的茶楼吃了些点心充饥，从茶馆的二楼隐约可以看到房子里那颗巨大的杉树，因为杉树的树叶过于的茂密以至于将院子遮的严严实实。身上饥饿感消后，我又点了壶新茶，待到晚上九点茶馆快要打样的时候我才离开茶馆，走到巷子旁边，看着昏黑的小道，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打算第二天老妈来之前就提前出击，但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直接睡过了，起来时已经早上九点，没办法计划泡汤，吃过姑娘准备的早饭，我又开始拿着蒲扇在院子的台阶上凉快，满头大汗的看着外面的人和车，姑娘有时会来到我身边陪我聊些什么，之后就回到屋里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下午五点的时候我收到了先生的来信，信很短，除了必要的问候只有一句话我回去的时日还在商量，但是对夫人有些担心，让我有空去府上看看如何。既然先生如此说了我就有理由闯进去了，所以下午一早我就拿着信件到了府上，但是没成想还是吃了闭门羹，没办法我只能再次重启之前的计划。

为了防止错过时间，前一天我早早就睡了过去，同时也吩咐姑娘如果能醒来叫一我声，第二天两点，姑娘就出现在我面前将我唤醒，听说我要去找夫人就想跟着过去，姑娘并没有见过夫人只是一直听我絮叨先生夫人的事情，不成想起了兴趣。有姑娘在也好，有更多周旋的空余。

早上三点在老妈还没到的时候我和姑娘就敲响了先生家的大门，没一会大门就像之前一样开了一道缝，从外面可以隐约看到夫人隐藏在门扉的脸庞。“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呢？”

听到夫人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得好。

“夫人是我？”

听到我的手声音夫人一惊，“怎么会是你呢？这么早？”

“不是怕夫人再出门见不到么，先生这边也来信让我来家里看一下。”

“那个人？那就进来吧，这些天不是我故意躲着你不见，而是实在没有心情见任何人，我的确需要静一静。那个人信里说了什么？”

“先生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所以让我来看一下”

 “这个人离开后从来没有过来信，我也从来没有写过一封信，说实话现在我连抬起笔的信心都没有，他还打算回来么？诶，进来吧，那位是。”夫人一边叹息一边问道

“这是我家里的姑娘，一直从我这听闻夫人和先生的事情所以好奇就跟着过来了。”

“是么，真的不好意思，如果是之前我还能好生招待一下，但是现在可就要亏待姑娘了。”

“哪里，不劳烦您就是了。”

“进来吧，去茶室看看，这些天堂屋几乎没人进去过，现在看见这幅冷清的样子我就难受所以只能躲藏在茶室里。”

“是么，先生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离开的呢?”

“这件事还是不谈的好，事情反正要不看起来复杂得多，以至于这些天一下想起之前的事情我就头脑发胀，而且我知道的可能也不是事情的全部，光是消化这些东西就已经让我十分的难堪了。也不怕你说笑，这几天总感觉身体十分疲劳，像是积攒了几十年的劳症一下子爆发了一样。”

“我们的到来不会给您填什么烦恼吧。”

“其实你们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很让我难堪了。”夫人带着我们走到院子里，背对着我们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吧过些时日再过来。”

“不用，既然让你们进来了，就没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容我睡一觉可好，你们去书房休息也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对了一会老妈来了记得去开下门，这些天因为开门的事情可是让我有些神经错乱。”

“好的。”

说完话没一会，夫人就睡了过去，她灯光下昏黄的脸庞，鼻间浅浅的呼吸看得出是一个休息不好的人。一个时辰左右老妈到了家里，看到开门的我虽然诧异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前天对面向巷子里的就是你吧。”老妈一看到我就问道。

“被您发现了。”

“那肯定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天应该留这里吃饭吧。”

“嗯，对了还有一个人，我家的姑娘也跟着一起来了。”

“是么，那一会小贩来了可要多准备些才行。”

“麻烦您了？”

“哪里，我知道迟早一天你会出现在这里的，虽然夫人不想见你，但是见你是一个必要的流程。见到你夫人可能也算是能真正放下心，不用像之前那么劳累了。”

还不知道真实情况的我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之后我们和老妈一起吃了早饭，夫人完全不见醒来，老妈也是很纳闷，夫人一般睡觉很浅特别是这些天给她开过门后就不再睡觉了，直到她离开都不见夫人睡下，今天反而一直睡不醒。

我和姑娘在书房里看书时而在茶室里夫人边上喝茶。

直到晚上的四点钟夫人才从朦胧的睡意中醒来。

“你们还在啊？我总感觉倔睡了好久，身子现在也感觉有些酸麻。”

姑娘坐到夫人边上扶着她起身。

“真的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你们如果没事回去就好我也醒过来了，以后要来直接近来就好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

“听到夫人的话我并没有拒绝，因为明天有课回去要赶作业所以还是选择离开了，看到夫人回去也要给先生回信了。”

回去的路上，微风吹过我的面颊，我看了看身旁的姑娘，她抬着头看着头顶挥洒着银色光辉的月牙。

“累么？”

“还好，回去要抓紧洗澡，总觉得自己像是海绵一样在夫人哪里吸走了不少东西一样，脑子也沉沉的。”

“是啊，夫人面对的东西可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如果能分担一些也好。”

姑娘牵起我的手说道“走吧，回去烧热水了。”

“嗯。”

回去泡热水里心情多少舒畅些，作业晚上要熬夜赶工了。

之后一周我一直在忙学业的事情，反而是姑娘找了个空，独自去了趟夫人哪里。回来后一直不语，无论我问什么都不回应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我怕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访，但是到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搬空了，我和收拾东西的老妈见了最后一面，而夫人却再也没见过。

大概一周后我收到了先生的信，原本打算给先生的信一直拖着忘掉了，没想到先生会来信。看过信后我的心里一阵悲痛，姑娘叫我吃饭的声音我也没有听到，直到她走到我面前，为我擦眼泪，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当时老妈说的是这个意思。姑娘看着我不断颤抖的手，将信接了过去，可能她已经知道了些实情，她看了两眼信之后就直接点燃了信件。我含着眼泪的双眼盯着在火焰中燃烧的信件，心里像是掉入了万丈深渊一般。

先生的信：

拝啓 仲夏天气，雨季终于要结束了。这段时间可安好。

其实本来不打算写这封信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于心不忍，虽然对于我这个将死之人来讲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了。

是的不要觉得意外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人世了，夫人那边应该也在做下一步打算了，虽然很对不起但是还是要向你说明，我在离家之时就和夫人说过，如果我回不来那么就由你去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借由你的手来告知她我最后的打算。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帮我一个将死之人做这种事，还请谅解。

虽然你平日不见我工作，但是家里还是比较富足，足够夫人度过下半生，所以不用过多担忧夫人的事情。虽然我们相处不过一年，但是你的出现不知不觉迫使我改变了很多。很感激你的出现。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好奇我身上的事情，这个我不打算说太多，只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的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积压了很久，其实我就和一只荒原狼无二。当然你不用怀疑我对夫人的情感，但世界上存在着太多高于爱情的情感，如果说爱情会将你捆绑在婚姻的十字架上，那么那些潜伏着的情感就像是深埋在你心中的蛊虫一般，不断的蚕食着你的内里，直到整个人变成一副躯壳。当你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别无选择。

你可以简单的把这些情感理解成人性的恶，当然这些情感运作的时候要比所谓的恶复杂的多。人性的恶可能会促使人去杀人，但是那些情感所携带的恶则使人杀掉自己。而我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和你交谈的时候我几次错以为，那些所谓的恶不过是我的臆想，不过是潜藏在芸芸众生意识之外的聒噪，我一度感觉自己可以就这么活下去，就这么和夫人一起活到生命的尽头，但是这不过是在麻痹自己。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杀死我的人是我自己，这是一件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此之上，所以，很遗憾，哪怕辜负了你，我也不得不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用遗憾，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有时候顺流而下反而更轻松，无论如何你的终点就在那里。希望我的话不会影响到你，我想说的，仅仅就是生命的厚度超乎想象，形而上的，那些超脱常识的情感往往会把你带到生命的另一个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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