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而大之

伟而大之

      我一直觉得一个伟大的人，不在于他先幸运之至受了伟大的教育，而后幸运之至行了伟大之事，而在于他先铸就一颗伟大的心，才努力想去接受伟大的教育，去做成一件伟大的事。

                                            ——题记

      在西安寒冷的天气里，我和隆兄终究选择钻进了影院温暖的怀抱。在《无问西东》的刺激下，我也终究想说点什么。

      很多时候人需要刺激才能写下文字，因为每个人闲适下来都会很懒，没有人会刻意找事情做，即使喜欢，那也是“事情”。兴趣这种东西总是相对的，当你不得不做什么事的时候，你突然觉得做另一件事更好，这件事就莫名变成了一种兴趣。而当你真的闲下来，你又只想单纯地闲下来，似乎人生真的没什么兴趣可言。

      可能人的本质就是如此慵懒的，但是慵懒的人似乎也可以变得伟大，比如说，可以为了逼上梁山的大义，为了内心深处的悔恨，为了扑朔迷离的爱去做一些无私的事情。他们在时代的背景下，做出微小的举动，比如写一本当下不温不火的书，或是想明白一件只可能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事情，但他们终究做了，于是他们留下了“可能”——被发掘与珍惜的可能。

      很多人拒绝去践行他们真正想做的事，因为太梦幻，因为太难。他们害怕失败，也害怕付出所有之后，换来别人眼中的一文不值。他们更害怕当他们投入了所有，却因为某一个细节而毁于一旦；他们同样害怕着如果人生有其他的选择，他们会犹豫、踌躇，会重新做出选择。因为害怕未知，他们选择什么也不去改变，在当下，他们只做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平凡给他们安全感。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真的很难。伟大不等同于完美，因为很多完美的人都称不上伟大。这并不难理解。我们身边什么样的人会被定义成完美的人？是那些在我们从事的领域如鱼得水，并且在待人处事的“表面”似乎无可挑剔的人。他们努力得没日没夜，取得常人无法企及的成绩，也在他们忙碌之余去照料他人。但我不敢轻易将这样的人定义成伟人，因为他们和伟人之间还差一颗心——一颗识别到他人特别，并且能尊重他人特别，帮助他人成就特别的心。这确实是区分一个人伟大与否的一个重要的条件。

      身边完美的人没多少人真的能识别并尊重他们的特别，因为优秀往往蒙蔽他们的双眼，让他们享受一种“无人能敌”的优越。我一直觉得人在走下坡路不是从他在他选择的领域遇到难以攻克的关卡开始，而在于他“轻视”他人开始。他们照料“不如己”的他人，无非是出于他们获得持续良好声誉的需要，或是他们需要对照品以衬托他们的出色，“优越得无人能及的”他们从不会真正去认可和同情他人。

      何为同情？这里的“同情”不是往常意义上因“居高”而“临下”的“同情”，而是出于人性的“感同身受”。在《无问西东》当中，沈光耀“同情”难民窟里饥寒交迫的灾民，冒着生命危险每次选择一样的路线去给他们送粮食。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所谓同情吗？这不是，这是一种人性关怀——当我有一口馒头吃，我会想到饥饿的你，我甚至不惜生命去与你分享我的所得，只因我们同命相连，我们无关贵贱。

      我不需要英雄的赞誉，不需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伟大。我只在乎得到粮食狼吞虎咽的你，会在饱腹的一刹，感到生命延续的喜悦和满足。

      这会让我因生而为人而自豪，因为我真正做了别人需要的事，我的满足源于奉献的意义，而非对比中产生的自我认可。

      同情源于人性，而人性不只有同情，不只有体现在人与人间的“大义”上，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大爱”上。

      剧中李想一角是个深刻的角色，他的转变满足观众期待的反转，但事实做到真的很难。因为他做了两件伟大的事：一，承认错误，深刻忏悔；二，牢记心中，终生实践。李想曾因为自我保全的懦弱将自己最亲近的人推上绞刑架“丧失了”生命。他没想到自己为“无私”的自私会带来如此惨重的后果（他为了支边没有站出来替王敏佳承担本该承担的罪责，而最终断送了她的一生）。当他得知的时候，他选择了承受一日也无法安生的内心折磨，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他再一次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面对生与死这个更大的抉择，他选择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这是他对故人的一份交代，更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与其这样苟活，不如伟大地死去。

      而大部分人做不到这样，当他们感到悔恨，感到不安，他们的第一个选择，永远是为自己开脱。就以李想来说，他是一个如此完美的人，是去支边的不二人选，他完全可以给自己一个开脱的借口，就是虽然他牺牲了王敏佳一个人，但他的确帮助了更多的人，这也是一种成就的大义。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很多时候，你不能因为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就可以去假装一件错的事情不存在。一个人确实因为你懦弱的不作为死了，这不是你救活了多少个人可以去抵消的。一个人的命也是命，生命本身的价值本来就不可用生命的数量去衡量。李想的伟大就在于他的“大爱”不仅惠及了更多的人，还在于他敢于承担过往，敢于继往开来。他背负着罪责，他仍旧善良，仍旧拥有着“大爱”——人性深处对他人生命的敬畏与尊重，哪怕是一条命，哪怕这个人可能不值一提。

      与“大爱”相对的似乎是“私情”——也就是一己私欲，一厢情愿的友情、爱情、亲情。私情对于一个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让一个人感受到来自自身以外的关怀。一个人只有享受过爱的润泽，才会知道被爱被关怀被重视的感觉有多好，才会知道敢爱与去爱有多伟大。李想曾被王敏佳珍惜，同学间的情谊最终让王敏佳牺牲自己也没有供出他。私人的情感成就了李想支边伟大的梦，也带给李想心灵上彻骨地蜕变与成长。陈鹏因爱王敏佳而变得分外勇敢，他不顾王敏佳被贴上“罪人”的标签，敢于接下了烫手的山芋。他的爱终于得到回应，以至于在他心里滋生出更广义的爱，去牺牲自我健康研究核，小爱终孕育出大爱。至于沈光耀，亲情对他的滋润与教育让他重视自我生命的意义，尽管爱曾成为他退却承担责任的理由，但也是这份爱，让他为了守护更多家庭的幸福，走向战场，从容牺牲。

      私情源于人性的惺惺相惜，因为相遇不易，所以分外珍惜。私情得以满足往往得以升华，从而使人有机会去习得人性深处更多的意义，如大爱，如大义。

      电影中的一句独白很好地诠释了伟大与完美间的关系：“这个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内心发出的真诚、正义、无畏和同情。”所谓的“内心发出的真诚、正义、无畏和同情”，不就是人性吗？

      一个人的伟大不应仅仅体现在他发掘自我独特的能力和程度上，还应更多地体现在他的作为能让多少人有机会去发现甚至发掘自我的独特上。就像我曾经写下过一句话：“写作是为了教化，而不是简单的教学。”就好比成功的人不是要去传授经验给别人如何复刻自己的道路，复刻自己的成就，而是要去教化他人走自己的路，实现自我独特的价值。

      所以“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个人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抽离出剧本的自己，每个人应该去学习去追求去成就的，也应该是独特的自己。

      但愿完美的人少一些自命不凡，尝试成就一份伟大，但愿伟大的人不停留于当下，去做更多伟大的事，可谓“伟而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