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封建社会,虽然有明文规定不能杀言官御史,但是明代首创廷杖这一绝招,当廷脱去官员或言官御史的内衣内裤用木棍猛击屁股或下肢,或皮开肉绽,或当廷丧命,或数日后丧命。大部分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进士也只能忍受这种侮辱,因为他们心里装着国家、民族和道义。
刘瑾被处决,不等于宦官集团已经消亡,江彬俨然又是一个刘瑾,继续误导奇葩皇帝武宗朱厚照南巡,做出一些贻笑天下的无厘头事情。
黄巩是福建莆田人,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正德年间担任刑部主事,职方武选郎中,主管诸司奏牍,也就是上奏的折子必须经过黄巩审阅或者亲自起草。正德十四年(1519)三月,朱厚照下诏准备南巡。黄巩立即上疏进谏。
他说:陛下御极以来,祖宗之法大坏,一坏于刘瑾,再坏于佞臣,三坏于边帅,至今已经荡然无存矣!至今天下只知有权臣不知有皇上,天下大乱已经近在咫尺,臣下今天向圣上讲六件最急的事情。
第一件是必须崇尚正学。圣人应该谨慎稳重,君主的一言一行更应该符合道德规范。但是陛下游历无度,乐不思蜀,行动已经超越君主法度。臣请求陛下稳居九重,凝神静气,消除喧哗,摒斥异端,远离佞臣,敬重故老,走访贤良,这样可以涵养高贵的气质,熏陶自己的德行,圣学维新,政事自举。
第二件是必须畅通言路。言路是国家命脉,畅通言路则国家兴旺,闭塞言路则国家灭亡。古时候明智的君王,诱导人们说话,言为心声,可以通过说话发现这个人的才能。现在则不然,臣下所说的时政都被陛下左右小人蒙蔽,陛下并不知道实情。假如事关权臣,更是留中不发,并以其他事情诬陷上言者,逮捕下狱。所以民间虽有治国安民良策,也不能传达到圣上耳朵里面。即使是即将产生大乱这样的大事,或者圣上身边潜伏着不轨大臣,陛下也不可能知道。因此请求陛下广开言路,不追究言官责任,如此则言路畅通,陛下耳聪目明,佞臣有所畏惧,国家将日益昌盛。
第三件是必须端正名号。自古以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正则事不成。陛下不断给自己加封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大都督”“太师”“镇国公朱寿”。远近闻名,莫衷一是。如果这样人们会问谁是天子?如果天下不是以天子侍奉陛下,而以大将军侍奉陛下,岂不成天下都是大将军之臣了吗?假如不削去这些名号,校正上下名分,那么体统就不顺,朝廷的尊严何在。古代天子自称独夫、朕,不可能称为匹夫或其他名号,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第四件是必须戒除冶游。皇帝的职责就是率领群臣治理国家。前一阶段圣上在大内游玩已经引起言官和大臣们的歧义。不久又幸宣府矣,幸大同矣,幸太原矣,幸榆林矣。这些地方地处边境,蒙古人虎视眈眈,万一有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圣上出游兴师动众,鸡犬不宁,民间女子避之犹恐不及。最近又传说要南巡,南方听说此事已经人心惶惶。再说江淮之间连年灾荒,食不果腹,民间父子相食,陛下深居九重,不可能知道这些民间疾苦。而且江淮豪杰伺机而动,万一产生不测事件,难以招架。皇帝身边的小人,只不过想借此搜刮民脂民膏,难道说他们会体恤陛下吗?臣建议陛下向天下发出罪己诏书,罢免南巡,撤除宣府离宫,用节省下来的银两赈济灾民,收复人心,这样事情仍有可为。
第五件是必须去除佞臣小人。自古以来佞臣误国丧身。现在小人玩弄权术,贪污财富。他们起衅边事,劳民伤财,中饱私囊。江彬就是罪魁祸首。江彬不过是一个行伍出身的小混混,凶狠傲慢,没有人臣之礼。臣只见他有可诛之罪,不见他有可赏之功。而陛下赐予国姓,封与伯爵,视为心腹,赋予京营卫戍兵权,把自己的安危系于一人之手。他外有兵权,内蓄逆谋,陛下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这是导致内乱的极大隐患。天下人对江彬恨之入骨,人人都想扒他的皮,吃他的肉,陛下何必珍惜一个区区太监呢?
第六件是必须早立太子,建立储君。陛下年龄渐渐变大了,祖宗社稷无所寄托,经常闲逛险遭不测。收养那么多假子,左右环绕,独独不能预选亲贤侄子以承大业,这真是本末倒置。切望圣上咨询太后和大臣,选择一位亲贤后代养育宫中,可以鼓舞天下人心。这真是天下社稷之福了。
员外郎陆震本来已经写好了奏折准备上奏,看到黄巩所写与自己说的差不多,赶忙销毁自己的奏折,与黄巩联名上奏。
武宗接到奏折勃然大怒,命令下二人昭狱。又叫他们跪在午门下。众人以为武宗即将出来,黄巩说:“天子要是出来,我就牵住他的龙袍下摆,至死不松手。”跪了五天五夜,仍然下狱。过了二十天,廷杖五十,削职为民。江彬仍然不放过黄巩,暗中派人监视黄巩的一举一动。幸亏一个曾经担任主事的朋友,暗中把黄巩藏匿起来,并走小路才得以脱身了。
黄巩回到老家,潜心著书立说,家中大米将尽,午饭和晚饭都难以为炊,他感叹道:“人生功名富贵不过几十年,著书立说可以流芳百世,但是世人搞不清楚,本末倒置了。”
世宗朱厚熜即位,听说黄巩贤明,任命为大理寺丞,并及时进言。后卒于京师,赠大理少卿,天启年间追谥忠裕。
随园少年曰:总的来说,朱厚照虽然奇葩,但是他还没有完全暴露残忍嗜杀的一面,主要是宦官集团利用武宗的昏暗滥杀无辜,而言官的风险远远超出一般官员。直言绝对是需要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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