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村边合

作者: 人从大众 | 来源:发表于2018-07-30 14:06 被阅读145次

    杨柳郁氤氲。我总忘不了村东那片郁郁葱葱的柳树和柳林里的那些人和事。

    多年前,村东河滩上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柳树,叫作柳行。林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细软沙,上面星罗棋布着从河床里蹦出来的五颜六色,滑骨溜溜的河卵石。

    柳行是我们孩子们的乐园和栖息地。春天,沙子里先是拱出各类嫩绿的小草,然后在春风里开出各种争奇斗艳的花儿招蜂引蝶来。春风拂面,柳枝摇曳,燕子翩翩伴舞。扯一根柳条,拧出一个柳哨,春风里发出嫩绿的声音。

    夏天,我们在河里像小鸭子一样游泳,然后光着身子上岸来,在柳林里逮蝉捉迷藏,满耳朵里蝉鸣鸟叫。

    秋天,放羊的爷爷把羊群赶进柳行,一边躲避秋老虎,一边安详地剪羊毛。我们在羊群里追逐打闹。有时还会在草里摘到叫不出名字的酸甜的果实。

    冬天,沙地上铺满了干枯的残枝败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有时,还会打扰到机警的野兔。

    具体记不得是哪年,应该是1973年。在靠近村子河沿那眼汩汩的泉子旁边,柳行的后面建起了四排青石红瓦房,办起了附近零散的八个村的联办中学,当时叫柳行联中。

    因为建联中,人们砍去了很多柳树,在学校正对着的柳林深处拓出了一大块平坦的地儿作为了操场,操场上安放了木质的篮球架。

    在那眼泉水汇入大河的小河道上修起了一段宽宽斜斜的小拦河坝。河坝后面拦住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平静的水面上倒影出第一排教室和柳树的倩影。平日拦河坝成为了一条直通操场的近道。夏天雨后,水漫小石坝,伴着琅琅的读书,伴着鹅飞鸭游,水流唱出了欢乐的歌。

    联中改变了柳行,也打破了我们小孩子四季的轨迹。从此,我们变的老实规矩了,不能再光腚子大摇大摆,更不能大呼小叫,怕是影响了上课的哥哥姐姐们。从此,我们站在柳林里,透过青石红瓦的窗子,可以看着哥哥姐姐安静地上课,遥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长大,能够跨过石坝,走进殿堂般的教室读书写字。

    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为避免更多损失,各地纷纷建地震棚。 联中的学生为防震,抬着桌子,扛着凳子,把黑板架在了茂密的柳林里上课。有时我们静静地旁听老师们叽哩哇啦地讲课,看哥哥姐姐时而聚精会神地听,时而莫名其妙地大笑。有时他们会心的笑声会把端坐在树顶的鸟窝里大鸟吓得扑棱起翅膀来。

    对于我这种还没有上学的孩子来说,大人常拿学校吓唬我们。上学是严厉的老师,规规矩矩的学生。不听话好像老师有办法收拾我们。然而,我发现柳林的课堂里老师是那样的风趣,学生可以畅所欲言,那样的山清水秀和鸟语花香。从此,我再也不怕大人拿老师的威严来吓唬我。

    尽管后来我没能坐进那神往的教室,但我与柳行联中有着不解之缘。很多回梦到上学的场景一定是在山清水秀,柳树成荫,燕绕枝头的柳林里。

    我家位于村子的山顶上,透过柳林,可以清晰地看到联中的红瓦房,依稀听到的学校里的欢声笑语。

    那时联中的学生活动很多。有时上街贴标语喊口号,有时到附近学大寨的工地上慰问演出。他们在柳行对面的悬崖峭壁上写下“大干快上!”的大字。他们写字的时候,我刚好跟爸爸去外地待了两个月,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他们是怎样把这些字写上去的,那是多么的危险和神奇啊!那几个字或许今天还会依稀存在吧?

    但我有机会见到了联中的学生在我家后面的山坡上写了“农业学大寨”这5个字的。先是割草清场,然后按字的笔画和大小,拉绳挖出笔直的沟槽,找来石块按沟槽排列,最后撒上浑浊的石灰浆。等石灰浆干了,大字就醒目地呈现在山坡上了。那时,我的理想就是盼着长大,到山坡上用石头排出更大的字。

    1977年秋,哥哥到联中上学。那时联中的老师多半是附近村里的民办老师。有很多妈妈认识,即使不熟悉,妈妈也尊敬地喊他们老师,加上哥哥在学校表现很突出,妈妈很愿意到我们到联中去玩。

    妈妈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有上过一天学。她常说就是要饭也要供应我们兄妹上学。她时常领着我和妹妹到联中去和一个姓公的女老师拉呱。

    妈妈很崇拜公老师。公老师长的很洋气,很好看。联中西墙宣传栏的黑板报上画着一个抱着书的女老师的形象大概就是以她做模特的。每次去,公老师都给我们糖吃,特别的甜。公老师那时已经结婚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一般大小的孩子。那个男孩叫大大,女孩叫方方。我们四个小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听妈妈讲,公老师的对象是一个大军官。两个人是一个村的,一起上学,一起长大。那男的是一个孤儿,中学还没有毕业就去当兵了。公老师家里人好像不同意他们俩谈恋爱,她就一直在村里当民办老师,一直不找对象。

    好多年后的一个秋天的下午,这位军官冒然来到了柳行联中,直截了当地问公老师结婚了没有。当知道了她还没有结婚后,他就和公老师很快通过了政审并结婚了。

    公老师的爱人当时在边疆地区保家卫国,由于环境恶劣,还不具备让公老师随军从教的条件,于是他们就把家临时安置在了联中的一间教室的宿舍里。

    公老师和蔼可亲,教学扎实认真,深受学生和家长的爱戴。大家常把新鲜的蔬菜瓜果送来让她一家人尝尝鲜。隔三差五,有位骑着绿色自行车的小邮递员会把报纸信件送到联中,那里面必有公老师的一封挂号信。我们曾见公老师笑眯眯地读信,脸上的酒窝都是红的。随后公老师小心翼翼地把信保存在床头纸箱的一大摞信堆里。因此,妈妈很羡慕公老师有文化而通过写信传递信息和爱情,总拿这件事教育我将来要好好上学,否则将来找不上好媳妇儿。

    柳行联中除了担当附近村子孩子的中学教育,它还是附近这些村办小学民办教师集中学习的中心。每个周六,附近8个村的老师都集中在联办中学的教室里学文件、认认真真地切磋教研技能。

    每年最大的快乐就是六一儿童节,附近八村的小学生都会在柳林的树荫里的集会共同庆祝自己的节日,还不上学的我们也急急忙忙赶去凑热闹。主席台上会悬挂毛主席像,联中校长讲话,教师代表讲话,联中学生代表讲话,每个村的小学生代表讲话,最后敲锣打鼓,每个村小学轮流表演节目,高高兴兴来,兴高采烈去。

    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二十里外公社驻地有了一所公办中学,每年面向全公社招收两个班。1982年夏天,我以第一的名次一下子就考到了那里。我失去了在柳行联中读书的机会,尽管当时柳行联中还依然招生。

    到80年代末,柳行联中不再招初中生了。柳行联中改成了柳行中心校,集中了附近8个村的三年级以上的学生。

    那时,我就时常站在我家院门口,眺望并留恋柳行的青石红瓦,花红柳绿。

    1991年暮春,我在学校感染了肺结核而被迫休学在家。当时,我感到极其郁闷,不知道前途在哪里,今后路该怎么走。幸亏当时我的一个朋友在中心校为一个生孩子的老师代三年级的语文课,我时常会到中心校里找他坐坐,逐渐认识了其他老师并和他们聊聊天。由于有共同语言,能够相互理解,他们的劝解减轻了我很多苦闷。

    中心校的老师有几个是有编制的正式老师,更多的是民办老师,也还有几个像我朋友这样的临时代课老师。

    由于中心校里条件很简陋,他们早上骑着自行车来,离家远的老师往往带饭在校吃午饭,下午再骑车回家。学校有一个临时雇佣的姓张的老校工,给老师烧点开水,中午炒几个简单的菜。大家团坐一起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聊天。

    有一次我赶上他们发工资。学校会计从镇上领会一皮包钱,一五一十发给大家 。那一次我知道了同样的工作,正式的,民办的和代课的老师工资原来有天壤之别。从他们的玩笑里,我听出了牢骚和无奈,更多的还是默默地坚守和期盼。

    那时正好赶上六一儿童节全乡中心校歌咏比赛,我帮助他们进行了排练并在比赛中取得了意想不到名次。 为表示感谢,那个陈校长一定要留我和他们吃顿饭。记得那天中午下了大雨,负责那一片的邮递员骑着浑身晃荡的绿自行车来送件并避雨。因为高兴,我和邮递员,还有下午没课的老师破例喝了一些啤酒。由于了解我的状况,他们衷心地鼓励我一定要重新去上学,一定要考上大学,趁着年青,争取更好的条件。

    后来,雨越来越大,风把靠窗的很多柳枝都刮断了。邮递员不能去别村送信和报纸了,于是就把信和报纸让稳妥的小学生们捎回各村。其中有两封挂号信,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千嘱咐万叮咛那两个稳重的小姑娘一定把信交给收信人本人。然后,邮递员用白萝卜刻了一个印章扣在自己的回执单上来应付。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公老师和她的那些挂号信。

    两年后,在他们的鼓励下,我终于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山村,有幸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

    从教20多年来,无论何时何地,我总忘不了柳林,联中,中心校和那些曾经奋斗在这片沙土地上的憨厚的老师们。那嘹亮的歌声和莺歌燕舞永远萦绕在我记忆的深处。

      无意插柳柳成荫。柳行给了我快乐的童年,给了我转折时期的力量,让如今的我爱岗敬业,不忘初心,奋力前行。

    可惜,柳行中心校早就撤了,青石瓦房依然还在,只不过早已卖给了村里的几户人家。

    只有那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变迁的泉水依旧汩汩流淌,清澈的泉水怀恋着柳树的倩影,静静地流向远方。

      2018年7月30日写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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