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靖
2003年冬天,董建文和周国芳结婚了。这年,董建文二十三岁,周国芳二十一。
董建文高中毕业,长得一点都不帅,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他性格开朗,能说会道;看似总觉得像没心没肺一样。17岁,高中刚毕业,家里就开始给他张罗亲事。一来是农村已经形成了这种习惯,二来父母担心儿子这样的相貌会娶不到媳妇。几经周折,终于和邻村的周家攀上了亲家。
周国芳家很穷,穷到家徒四壁,揭不开锅的地步。姊妹四个里,国芳是老大,其他三个妹妹都还太小,母亲是个傻子,父亲靠讨饭养活了她们一大家子人。
十五岁的周国芳虽然没有体面的衣着,但已经出落得很是水灵。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小小年纪已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也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个家庭现状的人了。于是,她以不菲的彩礼和董建文定了婚。
稀里糊涂,懵懵懂懂。两个还是孩子一样的年轻人就这样被绑到了一起。这样的组合能有什么爱情,简直就是过家家一样。
定了婚,董建文跟着父亲跑货郎走四方;周国芳因为自己没读过一天书,她坚持把老二艳芳和老四志芳送到了学校。无论如何,也要叫妹妹们读书识字。本来也打算让老三明芳也去上学,可老父亲不同意。父亲的意思很明显,老三最为乖巧,勤快,还要指着她帮家里做饭,干活。
那几年,秦安那个不大的县城里绒线厂,胶鞋厂,地毯厂,各种加工厂林立。周国芳安排好家里的一切,第二年,她也跟着村里的小姐妹去了绒线厂上班。
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真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到绒线厂上班后,国芳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开始学着用廉价的化妆品,衣服打扮自己;也开始留意身边的男孩子,对董建文从心里开始有了抵触;看到身边的好多女孩子都在谈恋爱,和男朋友一起各种玩,她羡慕嫉妒,她想摆脱和董建文的婚约,也让自己谈一场混混烈烈的恋爱,好好爱一场。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董家的昂贵彩礼,父亲的脸面绝对不允许周国芳有丝毫的挣扎。更何况董建文对她,对她家里都好到无可挑剔。
尽管董建文每次来看她,她都冷冷淡淡,让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她想过用这种态度让董建文知难而退,也许他会主动提出退婚也说不定。人啊!有时候确实是自私的,如果退婚由董建文提出来,不但别人怪不了她什么,还会少退或者不退彩礼,毕竟谁先毁约谁就要承担责任。
董建文可一点都不傻,他也看出来周国芳根本不爱他。以前订婚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变了,变得有主见和很深的心机。董建文也想过放弃这段婚约,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尽管她看不上自己,他还是相信凭着一份真心和爱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俗话说,哪怕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只要你把它放在心上,总有捂热的一天。
就这样,一个在挣扎、徘徊;一个在小心翼翼、用心呵护;这段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婚约竟然坚持了七年,并且还走进了婚姻。
2003年的冬天很冷,冷的让人有些不能适应,冷的让人招架不住。可董建文的心是热的,要结婚了,她终于同意了,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结婚的日子定在腊月,董建文和父亲十月就回到家里开始张罗。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丝毫不能马虎。把婚房重新粉刷一遍,把家里再好好捯饬捯饬,他和国芳花八百多照了婚纱照,又按国芳的意思定了一套组合家具。临近结婚的日子,家里开始准办婚宴;买菜、鸡鸭、杀猪、请大厨;一切都顺顺当当,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结婚这天,雪下的好大。
董建文家大门上的红对联格外显眼,喜庆;门口大槐树上的高音喇叭里流行歌曲、秦腔“华亭相会”响彻整个村子;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嘴里含着喜糖追逐、嘻闹;纷飞的大雪,丝毫没有影响这个小村庄的热闹气氛。
新娘子终于进门了。等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走了,村里的年轻人热热闹闹的闹完洞房,夜已经深了。看着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国芳,或许是因为喝酒了的缘故吧,他感觉有点恍惚。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他看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眼前的新娘很美,但却泪眼朦胧,楚楚可怜;他想替她擦干眼泪,可又不敢触碰她的脸,怕这是一场梦、一个电影桥段;他怕伸手触碰她就会像一块玻璃一样碎了,消失在自己眼前。所以他只能一遍遍的说着语无伦次但很深情的话。她的眼泪一直还在流、他的心开始慌乱;他似乎明白了她的不甘与无奈,心疼地看着她也开始流泪;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痛彻心扉。
“你如果觉得委屈,真的不愿意和我结婚,我……我愿意放手。”
……
“等明天,我就送你回去。我会和所有人都说是我不愿意了,你别哭了好吗?好好的放心睡一觉。”他擦了一把脸,笑了笑然后把毛巾递给她。
她接过毛巾,顺手放到窗台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只能算是个大男孩吧!通过这么多年的接触,她心里知道这个男孩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不甘又能怎样呢?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其实自从答应结婚,她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子怎样不是过,认命吧!和谁过都已经不重要了,凑合吧!可等真正的要面对,她却依然忍不住哭了,哭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而是他刚才的话让她特别感动,深受触动。
当董建文再一次递过来毛巾,替她擦眼泪时,她没有动,任他笨笨地,不安地擦拭,然后慢慢的靠在他的怀抱里,刚刚擦干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打湿了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任她哭,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然后紧紧的抱着她。
公鸡打鸣了。他吻向她的眼睛,一点,一点把她所有的泪水与委屈都吞进了自己的肚里。衣衫一件件剥落,两颗心揉在了一起,两个年轻的身体也揉合在了一起;灯光摇曳,人在喘息中颤栗;枕头湿了,这次不是眼泪,只是因为汗水;是因为农家土炕烧的实在太热了。
屋外寒风凛冽,屋里春色无限,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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