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幢幢高楼林立,古老的院落已成废墟;修地铁的声音轰轰作响,使浮躁的心啊,久久不能平静。我想知道,那棵扭曲的老树看尽了多少人世沧桑,最后仅剩下悲哀的叹息;那平坦的沥青路下的痕迹,是哪一个蹄印,经历了哪一个王朝的变迁。可它们早已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我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去追寻。
我撩开江南朦胧的雨雾,她像羞怯的少女,不得已将其全貌展现在我眼前。
我要从那风鬟雨鬓、苏堤烟柳的江南中追寻历史。
西湖之滨,孤山脚下,翘首仰望,山顶笼罩着薄薄的雾,晨曦渲染上一层氤氲。山下的卖字画老人写着清瘦却遒劲的字,只道是总算到了孤山,西泠印社就在眼前。山路崎岖,布满青苔,细雨打在青石板上,与我急切的步伐同调。想象中的西泠印社,一定古意盎然,有蝇头小楷的缱绻,亦有挥笔即就的畅然。就算天公不作美,也因这缠绵的雨,让人的希冀缠绵。
攀上泥泞的石,来时路早已在树阴里没了踪迹,只窥得远方的雷峰塔,法海锁住了矢志不渝的真情,就如同长长的枷锁锁住了我对西泠的盼望。锁上布满灰尘,仅能从窗扉中窥见陈列的印,连模样都看得不甚清晰,更不要说从中找些什么书法的魅力,历史的痕迹。
恍惚之间,薄雾尽散,阳光骤撒,眺望远方,我看不见西湖的涟漪,惊起的鸥鹭和方露尖角的小荷,只看到攒动的人头,赫然的广告牌,和山脚下卖画老人的悲哀。苏堤上的杨柳随风飘动,飞絮带走我的期盼,穿过历史的长河,飘落在风鬟雨鬓、苏堤烟柳的江南,而并非已被商业化侵蚀的江南。
我翻开厚厚的缃紩,走到张继曾到过的地方,听听那寒山寺的钟声。
我要从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中追寻历史。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想象中的寒山寺,一定在一座山上,那里古树参天,冷石嶙峋,一年四季,林石间云雾缥缈;想象中的江枫渔火一定遥遥相对,江面很宽很阔,残月虽然西沉,但满天星斗倒影江面,夹杂着盏盏渔火。想象中的一切,不料早已淹没在历史的漩涡中。
真实的寒山寺周围尽是破旧的砖房,那里土地平坦,不见一棵有古意的树。我才知道,寒山寺之所以得名,只是寺里的老和尚叫寒山罢了。现实中的江面窄成了小河,驾舟其中,长篙在握,就可抵达对岸。而且水流浑浊,根本映照不出孤星和残月。所谓枫桥,也只是和不远处的桥一模一样的普通石拱桥而已。
寒山寺因诗出名,应是有悠久的历史的,可寺中经年只有几个和尚闲扫落叶,清煮茗茶,看不到大把大把的檀香,只看到闹市的烟尘和世俗的杂气。世事变化,沧海桑田,诗中的意境仅存在于诗人的意念之中,而早已消逝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万物皆异,唯月独古,我多么期盼那个叫张继的诗人随月而来,从时空隧道中伸出手来,同我碰一杯;可是历史早已远去,文化改变了方向,曾经的轨道开往没有终点的深渊。
我倾听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在荆轲的故事里,填满我的感情。
我要从妇孺皆知的故事里追寻历史。
千年前那个被记载下来的日子,易水之上,歌声不断,乐声不绝。在一群白衣男子的中央,有一个壮士,他正要从这萧萧风声中,渡过寒冷的易水,去完成他的使命。那个时代,局势动荡,人们居无定所,什么是国,什么是家?界限早已模糊,今日可能身处齐国,明天就要赶赴楚国。可正是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局势下,仍然有那么多的忠义之士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国家,如荆轲。
他背负着太子丹的使命,一路南下;成功与否,皆必死无疑。他明知道这是一趟没有归途的旅程,他明知道灭亡是燕国的宿命,可他还是上路了。他不是燕国的贵族或者大臣,仅是太子丹的以为门客;他不是专业的刺客或者武士,其实只是一个读书人。可是在国家与民族危难之时,他却能够义无反顾,留下千古绝唱的史诗。
历史摆在眼前,荆轲从历史中乘风走来,可是却等不到未来的人们去承载。我不禁扪心自问,在如今安定的局势下,一旦炮火打响,又能为国家做些什么?那么多华尔街的华胄,你们在为你们的公司谋求利益最大化时,祖国遭受了多大的损失?那么多科学界领军的人物,你们所研发的武器,有多少可能会落在祖国的土地上?曾经和同学探讨过,战国时人们的精神。从中我可以追寻到历史,可历史的文化传到至今,丢失了多少,还剩下多少人为了祖国,宁愿牺牲自己?战国时人们的精神存在历史之中,也应存在现实之中。
我看到上海老旧的弄堂,正午的阳光从各个角度切割着世界的明暗,斑驳而潮湿的弄堂墙壁,打着铃喧嚣而过的三轮车,黄昏的时候有鸽子从老旧的屋顶上腾空而起。我以为我看到了历史的文化。可是从弄堂里跑出一个穿制服的姑娘,急切地冲进漫天的霓虹,面无表情。
我看到汽车呼啸、天空灰暗的江南;我看到老马已逝、残阳落拓的大漠;我看到秦砖汉瓦颓圮的陕西。是谁荒芜了历史文化的天空,让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那么美!我并没有拒绝现代文明,我只是希望传承。在现代商业文明的裂缝中,难道不能萌发一些永恒的历史文化的新芽?
历史是存在的,可它正在失去。在这存在和失去之间,等待着的是什么?不是无尽的苦痛、哀悼和叹息,而是你我的力量,让存在着的,不是失去,而是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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