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中)

作者: 萱草生堂阶 | 来源:发表于2017-10-18 23:00 被阅读64次

    由于重新排序,以下删除线为上篇。如果已经阅读上篇,可略过。

    我对姥爷的那院老屋是很有感情的,因为我在那里住了有十多年。先是上学前的无知浪荡时光,基本忘光了,只有别人嘴里拼凑的光荣事迹,而且颇有一些典故,是姥爷爱讲的。我只有羊圈、浮土和瞎眼的祖姥姥坐在石磨上的模糊印象。然后是在我记事以后,我在那里又住了6年。爸妈为了挣钱,有几年连过年都不回来的,因为过年期间生意最好。肯定是我们为了博取同情说了别人的坏话,我姥爷姥娘心疼不忿,总觉得我爸妈不在家,我俩受苦受难。一到他家拿出来各种吃的,中午再做一顿好吃的。

    在留守儿童这个词还没有兴起的时候,我就和小妹到姥爷家住下了,年纪小也想不了这么多。刚来的时候,是04年我上初二,小妹上五年级,姥爷家还没用上电哩。我们点着煤油灯,豆子儿似的光,散发出微弱的光线,我们吃了饭,还似乎为了应景似的坐在床上写了会作业,就端着煤油灯去羊圈那边睡。那间屋子挺大,里边圈着好几只羊,外边有张床,墙上有个放煤油灯的凸起。

    好像也不记得爸妈有打过来几次电话,印象里只有一次,夜里我和小妹被叫到村里另一家去接电话,那个姥爷家里稍微富裕一些,儿子女儿也在外面。他家有棵很大的樱桃树,是我所暗暗垂涎的,这在我看是很富足的象征。完全没印象电话里说的啥,但是应该都是些吃饱穿暖缺钱花不的话,临了可能还要嘱咐一下好好学习,尽一下家长监督的任务,毕竟我觉得我爸妈大概不关心或者不担心我俩的学习。

    后来渐渐从我家陆续搬来了一些东西,扯了电,有了板凳、有了电视机。我们会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看会电视,还记得有个今宵情的节目,经常放些宋祖英张也的歌曲,还有冯巩牛群很多相声小品。不过我姥爷是不大喜欢这些的,他对于吸引小孩子的歌曲、小品、电视剧等等现代娱乐的一切形式都保持拒绝的态度,不过他喜欢听评书,喜欢听戏。我小小年纪就深深懂得讨好一个我很重视的人是很值得做的,特别是我爸也喜欢听戏,对此我驾轻就熟,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我们经常听戏。穆桂英挂帅、七品芝麻官、花木兰、小苍娃这些剧目都是很有名的经典剧目,这些又朗朗上口,所以我也能唱上一段,而且觉得很有意思。

    后来我们的床就放在堂屋正当门,所以谁来我家都是一览无余。冬天的时候,大姨来了,说我们的被子薄的跟眼皮儿似的。哈哈哈,啥样的被子没印象了。那一定是别人的眼皮,我的单眼皮又厚又肿,一重视起它来,我都可愁了。

    厨屋特别矮,柴火又占了一半。不知道你见过没有,以前的土房子或者旧砖房总是又小又矮,我曾经想过,不过是一堆土坯,一摞砖的东西,干嘛建的这么矮。不过据说我爸结婚时候盖的房子用的砖都是他自己烧的,砖窑也是苦求别人才给用的。看来我们的上一辈人有着我们不可想象的困难。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几乎每个进厨屋的人都会撞头,猛地“Duang”一声,听上去就很疼。熟悉它的人,经过门框都要低着头才能过。

    厨屋还有一张大蜘蛛网,上面伏着一只大肚子蜘蛛,看上去很灵巧的样子,一直和我们相安无事。我妹上大学的时候,忽然有天很开心地跟我说,她宿舍床上方墙角那有一张蜘蛛网,她好喜欢。看来古灵精怪的人除了性格如此,环境也很有影响啊。

    对面是一对老夫妻,是我们唯一的邻居。儿女都不在家,有时候把孙女送过来住一段时间。也是个姥爷,比我姥爷年轻几岁吧,骑着自行车总也不见人,镶了颗银牙,看上去挺能干的。他家院里的苦瓜南瓜梅豆结好多,挂到墙外边,院外的小菜园也是绿意葱葱,硕果累累,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就比较能干。经常回到家看不到我姥爷,这种概率很高,去他家一般都能找到,找不到,他也会告诉我姥爷去哪了。

    我们很少赶集,家里也不见买一堆东西放着随吃随拿。有什么吃什么,而且要有一双发现的眼睛。下过雨,路边的小蘑菇一簇一簇的,摘回家炖鸡蛋很好吃。真是太棒了,居然可以在路上采蘑菇吃,我觉得蘑菇更可爱了。我还专门去土沟里专门找,不过那种小小的才能吃,那些大的白长这么大个,只能忍痛嫌弃它们一番。还有别人家的土豆收了以后种上别的东西,土被翻起来,总有漏下来的小土豆,拿回家煮了可以拌蒜泥,好好吃。我姥爷好多拿手活。还有被毒死的鸭子,一下子两只,做了很多肉也进到我们肚子里去了,看姥爷做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吃的时候只能相信我姥爷,没死嘛。

    姥爷总是把好吃的留着,献宝一样的留给我俩。我俩几乎从来不买着吃,不管是零食,还是吃饭。但在物资匮乏的冬天里,姥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大堆小鱼,照样刮鳞开肚抠腮,太小的就省的麻烦了。炸了放满满一抽屉,随时都能夹在馍里或者直接吃,简直幸福。有一天下地割草回来,把草扔给羊,从筐里拿出来两个甜瓜,说在棒子地割草的时候摘人家的,令人意外。有一次,姥爷把家里那棵香椿树掰了尖,炸了很多让我带到学校,给周围的同学吃,反响大好,特别好吃。

    春天来了我们会蒸槐花,蒸榆钱,蒸野菜,冬天来了我们就炸红薯丸子吃饺子吃肉,平时我们蒸馍下面条。但是我姨说我们喜欢吃姥爷做的饭,蒸的馍,是因为我们没吃过别人做的啥样。又黄又硬的馍一看就是没发酵好,面条那么宽那么厚,跟刀削面似的。我从来不觉得,而且好多关于吃的记忆,一点也不糟糕。厚了才有嚼头劲道嘛

    我姥爷喜欢喝一杯,那种村里自制的白酒,有的是我大姨夫送的,灌了一大壶。吃完饭,拿出小酒盅,喝一点。不像有些人,喝起酒来得意忘形,像喝命一样,我姥爷都是很有节制,自斟自酌。哈哈哈,这时候我也要来一点,辣辣的,能接受的味道,冬天喝了确实会暖和点。反正也就是一点点。我俩没有杯碟小菜,没有推杯问盏,也没有大呼小叫,酒一点点喝到肚子里,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我的酒品和酒量就是这么来的。

    我姥爷也抽烟,但是又很节制。我只见过他一个人这样抽烟,一支烟分几次抽。没啥要紧事他也把烧着的烟掐灭放在耳朵上,想了再取下来接着抽,有时候就剩个烟屁股。反正他珍惜手里的一切东西,搞得现在我都舍不得买东西,能靠双手搞定的绝不花我的小钱钱。回首往事,仔细想想,我们好像总能在过去的一些事情上找到我们今天习惯和爱憎的根源。

    好多次,阳光特别暖和,因此想见一定很明媚,那时候我觉得太阳和这样的词挂不上钩。有时候我们中午回到家,院子的铁丝上晒了几张被子,走过去的时候需要穿来穿去的,挺好玩。高凳矮凳长凳大椅子都被搬出来,放到院子里。我们做了面条,我们蹲着或者坐在门槛、板凳上吃饭。姥爷会拿他的收音机出来听单田芳,收音机对他来说只有两个功能,听戏和听评书。中午吃饭一般都是评书,而且最多的是《水浒传》,因此我很是知道一些小李广花荣、浪里白条、豹子头林冲他们的故事。这样暖和的天气,坐在院子里吃面条,听着单田芳讲故事,大家都很满足很开心,真是令人动情呢。

    年轻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没心还是睡眠好,很多个黑夜被我们睡过去了,忽略了。有天我起来上厕所,简直惊呆了。白白的月光简直亮的不像样,照的院子清晰可见,恍如奇异的白昼。一切像在太阳下一样形成了有力的阴影,门外那棵桐树微微摇动,虽然还是一副安静而且秘密的深夜景象,但是仿佛整个村庄都在暗暗地生长。立刻就想到了《记承天寺夜游》“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院里树木比较少,只有院墙和墙外的树梢投下黑暗,一切都显得太亮了。我猜想拿本书来一定可以直接看的。不像夜里的人造灯光那么孤立,这样的月光照着一切。

    晴天的时候院子外面的大桐树

    我姥娘的记忆就少些。有天晚上忘了为啥,我要用剪子。她激动地和我争,和我吵起来了,大概是因为小孩子晚上玩剪子不好之类的原因。我一点也不让,我这脾气,犟的出奇,争来争去,把她气哭了。哭得跟唱戏一样的,拉着长长的调儿。大概因为她一直身体不好又旧式,所以我时常忽略了她吧。

    还有一次,几个表姐过来玩。年轻人嘛,吃过中午饭,又玩了好久,也不知道玩的啥。我姥娘那时候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急起来了,指了又指,咿咿呀呀,我顺着她的手势咋也想不到她到底想说啥。她特别着急,我们都很认真地想知道她想表达啥。最后终于不知道谁灵光一闪,知道她指着日头,已经偏西了,她让表姐赶紧回家,她们住的挺远的。大概只有大人的心里装着日头,年轻人心里只知道玩和开心。

    在姥爷家,其实我俩很少干活,但是有些一个人弄不完。干农活远没有大家想象的这么现代化,何况那时候。打农药还是必须一桶一桶的举着带喷头的大杆子均匀的撒到每一颗植株上,而在我们那,基本每家都有几亩到十几亩地。没有除草剂的情况下,除草是很烦人的,因为每次雨过天晴,地里总是有新的草冒出来,拔掉的也就地生了根,新鲜翠绿,拔也拔不干净。草总是在生长,而且生存繁殖能力很强。薅落花生,出红薯,割豆子,掰棒子……一切作物从种到收都伴随紧张的劳动。

    我们大概在那块长方形的北地点过棒子豆子,拉过耧,施过肥,拔过草,掰过棒子。地头有一棵大树,地边有一条干涸的大水沟。在棒子抽穗以前和授粉之后,都要下地施化肥,保证棒子大而且颗粒饱满。棒杆子没过我们的头,我们在棒子地里往来穿梭。棒子叶子上的绒毛和锯齿,划过脸和胳膊,刺刺的痒痒的,那时候的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吗?大多数时候,身在其中,有了什么样的生活就过成什么样。

    每到农忙季节,时间是紧张的。姥爷的其他三个女婿会来帮忙,把打下来的麦子,掰下来的棒子,用三轮车拉回来。有一天,大家忙完以后回到家,忙着找水喝。天气很好,大家高高兴兴,气氛很融洽。然后我们仨会给棒子剥皮,辫起来,一长串挂在木架子上。下雨的时候,赶紧用破塑料布盖上,我很怀疑棒子会不发芽。还有一次,冷不丁的,三个姨夫上房顶上揭了瓦,拆下旧檩条,换上新的。不得不说,因为常给人打工的缘故,他们都是盖房装修的好手。屋顶上挺热闹,我也很新鲜,这个房子换上新檩条瞬间很有安全感。本来没觉得有问题,修好了又觉得粗粗的木头很结实,好像可以住很多年。

    草木结霜大雾

    印象中的冬天总是很冷的,手脚总要冻的又红又肿,胖乎乎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偶尔跑起来暖和的时候,会有点痒痒的。手呢,有时候还要裂开几道小口子。姥爷总是早起做饭的时候,在篦子上放一大碗热水,给我俩洗脸洗手。叮嘱我们一定要泡,不要怕烫,泡透了手就会好了。直到春天了,阳光明媚起来,一切都复苏了,招摇着。肿的手也真正开始痒起来,想抓想挠的挺难受。不过大概很快就好了,春天挺短的。

    初三我们开始上晚自习,晚上放了学,我一个人在黑夜里跑两里地回家。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的积雪和重又上冻的泥泞又硬又滑,土路又不平坦。神奇的是,那天我走着走着猝不及防地就摔个屁股蹲儿,站起来走一段再摔个屁股蹲儿,就这样撂倒了再站起来,撂倒了再站起来,我竟然不觉得自己倒霉,好像就该这样似的。

    雪化了土路会很泥泞,第二天上冻了又硬

    有一天中午,回到家里,竟然吃饺子,姥爷告诉我,冬至还是得吃饺子,免得把耳朵冻掉。原来是冬至啊,姥爷这么看重一个被我忽略的节日。而且天气确实挺冷的,天寒地冻的吃上热乎乎的饺子,真是令人感动。现在大概天气变暖了,生活也变好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寒冬。

    农村的年,在别人看来应该是很重视而热闹的。那时候打工还没有这么流行,比如我几个姨那时候都在家,而且即使出门在外甚至在外定居的人在过年的时候,都有着一定要回家过年的信念。不过在我看来,而且早就知道,其实过年也就那回事,既不期待,而且百无聊赖。

    姥爷会帮别人杀猪,围上那条黑灰色的年代久远的围裙,像模像样。不过想想他都70了(那时候我可没觉察到他的年龄),也就是烧水洗些肠子内脏什么的,然后会带回来一整只猪头一些内脏,应该还有些猪肉,放在堂屋一个大盆里,作为我们的年货。在去我姥爷家之前,我连姜都不吃,觉得辛辣,而且不吃除了猪肉鸡肉鱼肉之外的任何猪脚猪杂猪耳朵、鱼皮鱼头鱼鳔鱼籽、鸡头鸡内脏鸡脚。后来不知道那些猪头内脏变成什么方式进到我肚子去了,一点也没有被我抗拒。要说的是,肉里面的干豆角比肉好吃多了。还有,人是会变的,总能更加适应生活。

    大年初一,会有很多人一群一群的跑到姥爷家拜年,我们总是早早起,然后抹黑吃一顿饺子。姥爷是长辈来的嘛,除了比我姥爷大的老人家,几乎全村子的中青幼都分批来拜年,说几句吉祥话。我和小妹在堂屋当然是坐不住的啦,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而且还要接受别人的眼光和言语,毕竟住姥爷不比住爷爷这么理所当然。我们就去没人的地方,穿过树林子,到坑边有水的地方转转。或者跑到街上,到处都是鞭炮碎屑,红红的满地。街上户户闭门,贴着红对联也盖不住的冷清,这时候人们都在别人的家中寒暄恭喜,没人做生意。

    还有长长的假期需要度过,初二是回娘家的大日子。四姨四姨夫带着表弟表妹也来了,三姨三姨夫带着表弟表妹来了,最后大姨大姨夫带着表姐表妹也姗姗来迟。各种水果零食营养品立刻被撕掉包装,跑到大人小孩子的肚子里。大人们杀鸡、炒菜、烧锅、家长里短,每个人都忙着,直到吃饭,齐聚一堂。

    其实我讨厌心直口快的人,我认为他们多少是缺德,偏偏提起我爸妈过年没回来,还开玩笑说他们不回来了,在那里有了自己的家,以为是多高明的玩笑。我心气很高,心眼又小,立刻就生气了,摆在脸上,即使心虚也要怼回去,弄得大家很难堪。这一天,家里多了很多好吃的,但不得不说有那么一会,由于我的坏脾气,把它变成了尴尬和孤独的战场。

    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其中某个姨来了,带来了瓜子葡萄干这些零食。大家先是家长里短通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又把听说传闻交流一番。忽然又想起来我小时候如何气性大,有一次哭得肚脐眼像碗口那么大。晚上和我姥爷睡,抓着我姥爷要吃奶。有一次闭着眼哭着哭着掉粪坑里,被哪个大娘发现了。或者带着我去村里看露天电影的事。总有无数的事,每个人都参与过那段时光,多数是我的糗事,而我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我也知道小时候我妹围着我妈在厨屋里转来转去,自己低头倒栽葱掉水桶里了。想想就很有画面感,怪不得这些人记了这么多年。

    正月十五还没开学,这天挑灯笼放烟花。不过我们是吃过晚饭到处溜找烟花看。那天,我和小妹两个站在别人家门口看别人放烟花,那家人大敞着门,开心地点一个一个的小烟花,火树银花那种,我最喜欢的,很快就放完了。倒不是说放烟花多么地有意思,我多稀罕,毕竟烟花也不是天天都能看的。时间总是需要度过的,年轻总多少有点漫无目的。

    我觉得那时候我时常是一个人,高中一月才回家一次,有时候小妹去找自己的朋友,姥爷也要去放羊或者下地,而且和我又没什么好谈。我记得那天下午阳光暖暖的,我躺在院子里,看《京华烟云》这本书,从里面寻求一些高尚或者一些慰藉。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只有院子里拴着的几只羊。有点安静,有点寂寞,但是好像自己也能忍受,并没有觉得多么不妥,大概这就是我对待孤独的态度吧。

    中间隔了一辈,有些对别人来说必要的话就没出现过在我们的家里。姥爷从不对我们诉说生活的不易,也承包了所有的负担。很少讨论邻居家长里短,因为和他们不亲也不熟,也不说亲戚的是是非非。他不唠叨,我俩不惹事,因此我们不叛逆,他也从不打骂和加以约束。我不寻求生活的痕迹,便几乎不被生活影响。这几年,我发挥了自己隐秘的天性,不知不觉地过着自己的内心世界。

    家和学校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几乎分隔开,唯一将这些联系起来的就是我妹,但我们俩也只是生活在各自的学校世界和共同的家庭世界。而爸妈姐弟在外面过日子,辛苦挣钱之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将来和考虑。生活沉闷而艰辛,大家不习惯倾诉也难以相通,就像守着各自的孤舟,飘在生活的海上。我想,那些年我们都在各自的孤独里住了很多年,藏着不与人诉说的苦恼,隔阂起来了,独立起来了,成长起来了。

    每个月都挤成肉饼被公交车装回来,跑回家有时候正赶上我姥爷新做了馍,或者做好了菜。我姥爷老笑我:“你看她,多有福气,跟专门给她做的似的。”我必须是得意啊,但是不大以为然。新馍老馍我倒没多在意。晚上又跟我妹聊啊聊,大部分都是我在说,说久了我妹就迷迷糊糊应着,睡着了。我越说越清醒,老烦那些睡觉快的人了,我睡觉喜欢乱想一通,而且不切实际。

    分文理科那天,学校放了半天假,让回家和爸妈商量商量。我基本晚上才到家,吃了顿饭,第二天又走了,也没提这事。我完全没想要和谁商量,我自己决定就好了。而且学理科理所当然嘛。

    高三那年,我姥娘走了。我爸妈都回来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已经瘦的不行。她几乎不吃东西,但是总是想吐。老是看见她用一根筷子扣喉咙,没什么可吐,看起来特别难受。他们没有通知我。

    之间我爸妈也回来过,我们都住在我姥爷家。我自己家因为没人住,院子里的草长得比人都高,砖缝里面屋顶上都是草,这些草最势利。通常是过年那几天,冬天。我妈嫌我们太腌臜,特别是我,脖子上的灰搓下来能撒二亩地。想见我是一个多邋遢无知不注意形象的人,在臭美的青春期对自己脏的不像话毫无察觉。也没人告诉我啊。现在我也是懒得捯饬自己,真是够了。我姐我妹都已经美回去了。

    高考后,收到录取通知书差不多到了初秋,说起来是不错的成绩。那时夜晚已经有了凉意,姐姐像样地做了菜,买了一只烤鸭,我们几个坐在院子里吃了,不得不说,姐姐也有着超越她年龄的稳重。对我来说,这很郑重,让我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年书,好像也是可以的,至少是值得庆祝的。

    毕竟这样好几年,而且又是初中、高中这种有着重要意义的年龄。女生的心智应该多是这时候开的。所以影响是很有一些的,再加上我天性本来如此,所以平时生活要求很低,甘于接受,很是随意,性格虽随性乐观又敏感自卑,有时候冷静又孤独,偶尔又很容易犟且愤怒,不留情面。

    我复读那年,他们都回来了,回来给我姐相亲。并且决定盖房子。后来就上大学了,每年暑假寒假回家两趟,回到自己家,开始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们俩不像是他那棵老树上长出的枝桠,能一直陪着他。更像是被风吹走的种子,在别的地方扎了根。

    他变成自己住了。

    有次我去看他,他告诉我,“我看见你姥娘回来了。在屋子窗棂那边,走来走去的。”不知道是他做梦还是幻觉。“要是恁姥娘能回来,我愿意少活十年。”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低落,深情。我想他肯定很寂寞。而我讷言,无从安慰,生活从来没教会过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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