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然而,雨,有时未必知时节。久住农村的人,大多对此深有体会。在北方,常常到了春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来一场透犁雨,而雨却像羞答答的新娘子一样遮着面纱迟迟不肯露面。
记得有一年,从年前九月份种上冬小麦一直到二月份,整整五个月没下一滴雨。太阳炙烤着大地,麦苗蔫头耷脑地站在地里,有的已经枯死。村南一口十米多深的老井,几十年来供养着半个村子的人家喝水浇园,也见了底。村西边常年奔腾的小河几近断流。全村人从天明开始排队到小河残留的一个水坑挑水喝。一脸盆水洗了一家人的脸,还舍不得倒掉。干旱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村里几位年长的老人商量着要不要祈雨。
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没有了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了保障。
一日早上,父亲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神秘地对我说:“我看到一个地方有水,走,帮我弄回来。”有水,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消息啊!我立刻跟着父亲走。
父亲挑着一担大水桶,另提一个小水桶,让我提着马灯。我很疑惑,大白天要马灯干什么?父亲说,到时候,马灯有大用处。
父亲领我来到村前老井边,指着老井说:“刚才我往里面扔了两个小石头,一个发出‘扑通’的有水声,一个发出‘咣当’的无水声,我估摸着井里面还有点水。你拿马灯蹲在小水桶里,我把你滑下去看看。如果有水,你就站在井底石头上,用舀子把水舀到水桶里。”
那时,我大约四五岁,身材瘦小,小水桶刚好容下我。听了父亲的话,感觉是很神圣也很有趣的事,即刻照做。父亲把小水桶上系上结实的缆绳,用缆绳提着蹲在小水桶里的我,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放,并且一直跟我大声说话,免得我害怕。到了井底,在马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出地面高低不平,高处的石头裸露在外面,在低洼处一汪清水。我高兴地大喊:“有水,有水。”
父亲赶紧滑下去两个大水桶。我用舀子小心翼翼地舀水。还不错,足足舀了两大水桶。父亲夸我是家里的小功臣,干了一件别人干不了的事。我美滋滋的,感觉小小的自己好像是个了不起的人了。
连续几天早上,我们父女两个都到老井去淘水。老井控上一天一夜,顶多能储积下一担水。能有一担水,对我们来说,就已经很奢侈了。
春雨贵如油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片云风驾雨飞来。下雨了,下雨了,终于迎来了新年里的第一场春雨。
久旱逢甘霖。人们激动地跑上街头,冲到雨中,奔走相告,欢呼着“老天爷开恩了!下雨了!”痛痛快快地淋淋雨吧。在靠天吃饭的年代,还有什么比一场久盼的雨更激动人心的呢?
起初,雨落得很慢。滴答!滴答!一大滴一大滴地从高空中重重落下,溅起干燥的尘土,散发出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滴落处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凹陷。随后,越下越急,雨点越来越小,变成了一长串一长串的珠子,像一个硕大的珠帘从天而降,逶迤到地面。大地太干燥了,雨点落下来,很快渗入土地,不见踪影。
麻雀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地从这棵树梢飞到那棵树梢,再嬉笑玩闹地从树梢飞到屋檐,一会儿又吵吵闹闹地飞到电线上,欢快无比地交谈着春雨带给它们的喜悦。快乐的燕子在雨中穿来穿去,它们是想用剪刀似的尾巴剪断雨帘吗?
轰隆隆……轰隆隆……几声闷雷响过。天空像捅破了一个大窟窿,雨势变大,哗啦啦地倾盆而下。很快,街道变成了一条条奔流的小河。
人们纷纷跑回屋子躲雨。小鸟们也过了热闹劲,安静下来,纷纷找地方躲起来。透过雨幕,我看到远山、房屋、树林都隐藏于春雨的海洋,水汽弥漫,云烟氤氲美如画。
大雨整整下了一下午和一黑夜。第二天,雨变小了,变成细细的雨丝,如牛毛,似花针,像绢丝,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如果说,昨日的春雨像北方粗犷的男子汉,那么今天的雨则像极了江南的小家碧玉,婉约雅致,温情脉脉,是慢慢入了心的那种。
我撑一把小雨伞,来到野外。到处是干净净、绿油油、湿润润的。柳树在微风细雨中摇摆着婀娜的身姿,蹁跹起舞。绿枝条下挂着一颗颗亮晶晶的大水珠,摇摇欲坠。小草喝饱了水,仰起嫩生生的脸,随风拂动,轻轻点头,似乎在向我问好。麦苗经过雨水的滋润,挺直了腰板,仿佛一夜之间拔高了好几公分,舒展着叶子,呼啦啦唱着欢快的歌。
迟来的春雨,缓缓落下,飘飘洒洒,温柔含情,轻柔地滋润着大地、万物和人们的心田。春雨贵如油,这雨下到人们心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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