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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梁子虚的抑郁症一直没见好转,自从上一次发作对同学动刀子之后,就一直被安置在这座医院里。
医院在这个区的中心地段,他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看远处拔地而起的楼盘。
“妈,那边又建了一座高楼。”他伸了个懒腰,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正在作业的起吊机。
“我有那么老吗?”护士乌悠梅调侃道,将手里的药片递给梁子虚。
“额……不好意思哦,梅姐。”梁子虚没想到乌悠梅在旁边,一下子居然有点紧张,刻意躲开了她的眼神。
“呐,这药先吃了,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乌悠梅给梁子虚倒了杯水,语气温柔。
她的年纪和梁子虚相仿,但是说话做事相当稳重成熟,梁子虚入院一年多以来,被她照顾得极好,所以理所当然信任她。
梁子虚毕恭毕敬地端起杯子,一口吞下了药片,“吃完了,可以下去了吗?”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乌悠梅抿了抿嘴,面带羞涩,因为梁子虚抓着她的手,像个小孩儿一样不停摇摆。
医院外面正在修路,车流量多,噪声极大,所以乌悠梅搀着梁子虚在医院里面的花园散步。
这所医院是市里最好的私人医院,花园内的假山泉水均是医院花重金聘请国外艺术家设计过的,乌悠梅深感自豪,她觉得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及对这份职业的敬业态度,有朝一日定能够在这样一座准一线城市立足。
“梅姐,你有男朋友吗?”梁子虚停下来问道。
“有啊!”乌悠梅回答得随意。
“哦……”梁子虚欲言又止,面露尴尬。
“唉,有就好咯!每天都陪着你,有也早跑掉咯。”乌悠梅的笑容自然且真诚。
这种场面她见过不少,她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挺拔,加上待人热情,医院病人中对她有好感的不在少数。开始她还有些害羞,现如今便也如家常便饭一样,几句玩笑带过便是。
医院中大富大贵之人因变故而精神奔溃的,她见到好多。不管这些病人入院之前是何等风光,在针头,药物以及手术刀面前,谁都一样,强人总有脆弱的一面。
所以她总觉得,没有生命的物质财富更靠谱一点——就比如远处高耸的楼盘。
但是梁子虚不一样,乌悠梅抬头望了望远处那栋还在开发的楼盘,又看了看他。
“妈,你怎么了?”梁子虚突然呼喊起来。
面前的藤椅上,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抽泣。
地上掉落着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还在继续。
二
王楠珂至今很难想通儿子抑郁消极的原因,为了治好儿子的病,她国内外四处奔波,到处求医问药。
可是却迟迟没有效果,儿子依旧我行我素,除了酗酒玩乐,就是闷在家里一言不发,社交方面带有天然的攻击性。
王楠珂并没有放弃,她开始信神。
西方有套原罪论,她就进教堂,祈求上帝的宽恕,甚至专门雇佣了一名神父做咨询。
佛教有因果轮回之说,她就进佛堂,磕头,拜佛,上香,送香火钱,甚至打算修个庙堂。
算命的说可能是祖上先人的坟地位置不好,导致后代糟了罪,她就回老家花钱迁坟地。
丈夫梁业的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对于王楠珂来讲,钱不是问题。
算下来,如今入住的这家医院已经是第八家了,护士乌悠梅给了她点希望,尽管测试报告显示儿子没有明显好转,但是对她来说,梁子虚至少愿意开口沟通了。
她拉着乌悠梅说:“孩子,你多大呀?”
乌悠梅回答:“二十五。”
“属什么呀?”
“马。”
“星座呢?”
“水瓶座。”
“哎呀妈呀,我儿子二十四属羊,双子座,你俩太配啦!我这学属相学星座的钱,果然没白花。”
“阿姨……我……”
“你现在住哪边?”
“住医院的集体宿舍。”
“哎呀!女孩子家,老住集体宿舍怎么行,有相中的楼盘没?以后肯定要有家不是?”
“阿姨……暂时还没那么多钱……”
“什么钱不钱的,阿姨给你掏,那栋怎么样?就那栋了!新楼盘马上建好,南面是湖,北边有地铁,西边有学校,东边有商场,哎呀!一想起你跟我儿子俩人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的,我这心哪……”
乌悠梅有点懵,面前这位穿着高端皮草,手提LV包的女士正滔滔不绝地给她规划人生蓝图。她望着外面那栋地理位置绝佳的楼盘,楼盘顶端的样子像一把钥匙似乎可以随时随地开启她人生的新篇章。
而条件只有一个——做她儿媳,照顾她儿子。
豪门?逆袭?上位?
她的脑海里凭空窜出多个关键词,“真的吗?”她掐了一下自己,甩了甩头。
“阿姨……我先给您儿子喂药吧!他应该快醒了。”
“行……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先去花园那边散散步,一会儿再给孩子他爸打个电话,报告一下喜讯。”
三
梁业坐在酒吧,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他想不通,他做地产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难都挺过来了,怎么这小小的赌桌,他运气就这么差?
他气得摔碎面前的酒瓶,被一群保安架出了门,地上的积水溅了他一身。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此时电话响了。
“喂!楠珂!”
“老公啊!儿子现在情况好多了,这间医院挑得太好了,我跟你说啊!老公……”
“老婆,我破产了,全输光了……”梁业打断了王楠珂的话,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电话那头安静得出奇。
“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老婆……”梁业怎么呼喊也得不到回应。
“爸,怎么了,妈为什么那么伤心。”好半天,电话那头才有了声音,是儿子梁子虚。
“儿啊!是爸不好,小时候对你管教太严了,才让你得了这个病,现在爸破产了,全没了……你会恨爸爸吗……”
梁业借着酒劲说出了所有的心里话。
电话那头,梁子虚接完电话,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站立了好久。
梁子虚其实对父亲是有崇拜的,他从小就喜欢看那些拔地而起的楼盘,楼盘上面大大的“梁”字横幅,是他跟人炫耀的资本。
现如今,这个资本顷刻间消失,他却看到了父亲极其脆弱的一面。
这还是那个对他管教严格,到处拿地建楼的大老板吗?
梁子虚竟也哭了起来,旁边的王楠珂听到了儿子的哭声,连忙叫道:
“快,小梅,估计是犯病了,快扶他进去。”
乌悠梅连忙搀着梁子虚进了病房,直到他躺下睡着才松了口气。
她站在病房门口,旁边是一群姐妹在聊八卦。
“唉?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啦?”
“梁氏集团的老板把公司的钱全部赌掉了,还欠了一堆的债。”
“不会吧,咱们市里的楼盘,好多都他们家建的呀!远处那个还在开发的,不也是吗?”
“那块楼盘马上就要停工咯,在等人接盘呢?到时候几个月过去,再开盘,估计又得涨价,都这么高了,不知道会涨成什么样。”
“他们家儿子就在我们医院治病呀!唉?悠梅,我记得是你负责的呀!能帮忙打听内幕消息不?”
姐妹们齐刷刷向乌悠梅望去。
“我……”乌悠梅看看外面的那栋楼盘,又回头看看她的姐妹。
回想起那位皮草贵妇王楠珂说过的话,一切仿佛梦幻一般,有种从云端坠落的失落感。
她重新走进了病房。
此时梁子虚醒了,抑郁症发作在病床上痛苦地挣扎着,主治医师怕他伤害自己,连忙呼喊:
“悠梅,在那儿发呆看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哦……好……”乌悠梅从失落的情绪中醒来,有些尴尬,这是工作以来,她第一次被主治医生批评。
她赶忙上前按住了梁子虚,看着他不断挣扎扭曲的样子,心里却徒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啪啪”两巴掌。
主治医生望着举着右手的乌悠梅,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两巴掌打在梁子虚脸上,就好像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使他清醒了好多,
“梅姐,妈,我……”
“儿子,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妈啦。”王楠珂握着他的手说道。
“爸呢?他怎么样啦!”
“爸的事儿我来处理,别担心。”
“我要去找我爸!”
“梁先生,你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出院……”主治医生连忙说道。
“我家都破产了,哪有钱住!”
房间内,气氛尴尬,空气瞬间凝固。
几天之后,梁子虚出院了。
抑郁症测试显示:完全康复。
而乌悠梅却因为打病人的事儿,差点受了处分,抑郁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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