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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纷飞的第二年,为了逃离战乱,18岁的妮卡随着家人北上,妮卡的外婆家就在北方。路上颠簸了两个多月,妮卡一家终于抵达了洛克镇。
洛克镇不大,约百十户人家,这里的人世代以打猎为生。洛克镇远离战乱,一切都很平静,洛克镇也很美,街道两旁处处能见到巨大的红枫树,这让妮卡初见便喜欢上了这个小镇。
“达桑,达桑,陪我出去走走?”达桑是妮卡的弟弟,终日只在房间里捣鼓他的小玩意,那些小玩意大多是些枪类模型,这得益于他的外婆家屋外有片竹林,让达桑很容易到手一些竹料。
“不去,我要钻孔。”达桑捏着把小刀,指了指地上的竹子说,“我要做一把大大的枪。”
“有什么用,哼,天天就知道捣鼓那些东西。”妮卡撅着嘴巴不满地嚷道,“你那堆东西还真不如一根棍棒,一点实用性也没有。”
“要你管?”达桑一边说一边旋着小刀钻着他的竹孔。
妮卡拿达桑没办法,只好自个怏怏地出了门。
妮卡对洛克镇的地形很是熟悉了,毕竟她没事时,总喜欢到处闲逛。妮卡特别喜欢镇上的红枫树,初秋里,那灿烂的红严严实实覆盖住了整个洛克镇。
洛克镇北边有条小河,许是秋天,小河水浅,甚至于一些地带,大片大片的鹅卵石河床裸露出了水面。
是初秋,河水并不寒,妮卡脱了鞋拎在手上,就晃晃悠悠踩着浅水往她相中的一片浅滩走了过去。
“嗨,别摔进水里。”有声音打破了这段河道的宁静。
妮卡循声望去,发现是前不久才刚认识的洛姆,站在浅水里的妮卡,她一手拎着鞋,一手撩开额前褐色的长发,笑着问:“洛姆,怎么骑上牛了?”
“它叫希克,我的伙伴。”洛姆骑坐在黄牛身上,低头对希克念道,“她叫妮卡,我们的邻居。”
“嘻嘻……洛姆,你什么时候多了位伙伴?”妮卡高声笑着问。
“我父亲昨晚上牵回来的,山那边买的,希克很温驯。”洛姆从希克身上溜了下来,卷起裤腿,也走进了浅水里。
阳光正好,俩人闯进一片河滩,河滩不宽,但狭长狭长的,这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积水坑。
“好多小河虾!”妮卡蹲在一处水坑边,惊呼道,“还是半透明的。”
“漂亮吧?”
“漂亮!”妮卡回完话,便伸手进水里,她想捉几只小虾,可是,她的小手甫一入水,虾就全闪到了另一边,妮卡叹息道,“唉,跑了。”
“你这样很难捉得到它们,看我的。”洛姆双手轻轻往水里插去,他拦着几只小虾慢慢往水边赶了过去,然后猛一发力把水刮到一旁的空地上,几只小虾便在半湿的地上蹦来蹦去。
妮卡欢快地把一只小虾按住,先轻轻捏起对着太阳照了照,继而放进掌心里,感叹道,“真是好看!”
洛姆拾捡起地上正乱蹦乱跳的几只小虾,全放进妮卡的掌心里,解释道:“我常常用这样的方法,反正开始手速一定得慢,不然那些虾就会给惊走。”洛姆今年21岁了,是洛克镇年轻一辈中出名的猎手,连一些年长的猎人,有些时候也对他自叹不如。
“今天怎么没进山打猎?”妮卡把小虾又放回水里,她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想小虾死在她的掌心里。
“这段时间不用再进山,待雪后再说。”在洛姆的解释下,妮卡终于清楚了,猎人可不能随便对动物滥杀无辜,只要猎捕到足够的口粮,他们便会停下,只有冬天开始下起小雪时,他们才会频繁进山多猎捕一点猎物以备过冬,再说下雪后,气温降低了,那些猎物的肉,也没那么容易变质。
俩人又在浅滩上皮了一阵子,妮卡便坐在黄牛的背上,任由洛姆牵着黄牛,慢慢往洛克镇的方向回返。
日子平淡中慢慢流逝,妮卡与希克混得更加熟悉了。每当洛姆进山,妮卡就自告奋勇牵着希克往小河的方向走去。
“希克,希克,过来,这水深,我过不去。”妮卡唤希克过来,她瞧上了河边的一朵大黄花,可惜她过不去,妮卡想骑在希克背上过去,把花采摘回来。
希克似乎听明白了妮卡的话,几步走到妮卡的跟前,用头在妮卡的肚皮上蹭了蹭,然后“哞哞”两声,示意妮卡上背坐好。
很快,跨坐在希克背上的妮卡,带回了那朵大黄花。妮卡“咯咯咯”的欢笑声,惊起了几只浅滩上觅食的水鸟……
达桑依旧喜欢待在房间里,他口里的大枪,日益成型,可是,妮卡总嘲讽他做的东西太差劲。达桑于是每天都对妮卡怨气冲天的,因为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她居然一句夸奖的言语也没有。所以,达桑不准妮卡再进他的房间。
洛克镇下起了小雪,洛姆进山变得勤快了。妮卡外婆家的地窖里,也多上了很多大块大块已切割好的肉块,那是善良的洛姆送过来的。
“妮卡,我看那小伙子就不错,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说合说合?”妮卡的外婆叫安拉,安拉今年七十多了,家里也仅剩下她一个人。妮卡一家的到来,让小老太整天笑呵呵的。
“外婆……”妮卡莫名的脸就红了起来,她不知道怎么搭话,只好跑了出去。
妮卡又如何不知洛姆的心思呢?只是他一直也没向她表白过啊!妮卡心里明白,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洛姆深深烙印进她的心里了,只是那薄薄的一层窗纸,俩人始终都没有去捅破。妮卡回想起洛姆每次回来,总是笨拙地往外婆家跑进去,然后飞块扔下刚切割下来的肉块,又逃也似的跑了。妮卡每每想到他那狼狈的样子,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就上扬了起来。妮卡心里很温暖,因为他时常都有惦记着她。妮卡抬头望了望天空,阴沉沉的,妮卡又想到了希克,忙又往河边跑去,希克还栓在河边呢!
是冬天了,但红枫叶为什么还未落下,反而变得更加鲜红了呢?妮卡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洛姆不在,她必须把希克侍候好。
大雪纷飞的时候,洛姆终于不再进山,小河的河面,也已然给冰冻上了。
“小心点,滑!”洛姆冲远处的妮卡喊道,他们今天终于又来了河边,因为妮卡想来,所以洛姆也来了。
“才不怕,嘻嘻……”妮卡走走滑滑,摇摇摆摆又往前踉跄着滑了出去。“哎哟!”妮卡一个不留神,滑溜着摔倒在冰面上。
洛姆忙奔上前,把她扶了起来,笑着问:“屁股疼了吧?看你还调皮不!”
妮卡揉了揉屁股,轻轻踹了几脚洛姆,含笑念叨着:“还笑,还笑,没点眼力见。”
俩人小闹一阵后,旖旎的情意萦绕在彼此的心间。洛姆红着脸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妮卡冰凉的小手问:“妮卡,嫁给我,好不好?”
妮卡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洛姆,心砰砰乱跳着,但还是红着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洛姆欣喜地大喊一声,忙紧紧拥抱着妮卡,似乎此刻的妮卡,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紧要的珍宝一般。
“等明年,明年天气暖和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洛姆细细嗅着她的发香,然后轻轻问她。
“那你得先去问我外婆,我父亲母亲可都做不了主。”妮卡感到无比的幸福,她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
“自然,我回去便问,我回去便问……”洛姆很是亢奋,他抱着妮卡絮絮叨叨了老半天后,才忽然惊觉飘落的雪花开始变得更大更密了。洛姆忙背起妮卡,往洛克镇的方向快步走了回去。
洛姆与妮卡的婚事,就在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的下午定了下来,双方家长,对他们都很是满意。他们的婚礼,只待来年。因为大雪封山,远方的亲朋好友不太好再走动,所以大伙都默契地选择把婚礼放到来年。
热恋中的人,对一切的事物都很是包容。妮卡脸上每天都洋溢着笑意,这一点,她的达桑弟弟那是深有体会。因为妮卡居然破天荒夸赞起他的手艺来了,于是,达桑的房间又重新对妮卡开放。
年关将近,但战火烧到了洛克镇的周边,洛克镇的居民,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似乎偌大的国土,再也无前方后方。
这天,洛克镇来了一批军人,他们来此的目的,便是来洛克镇征兵。因为前线吃紧,满18周岁以上,45周岁以下的健康男性,必须无条件参军。洛克镇合适这一要求的人不多,毕竟人口很少,洛姆条件合适,于是他穿上了军装。
很快,离愁别绪充斥着洛克镇的每一个角落。洛姆临走前,风雪里狠狠抱着妮卡喃喃自语了许久后,才狠着心肠登上了那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
妮卡怔怔望着墨绿色卡车远去,很快,泪水悄无声息间便滑落……她知道,她知道她深爱着的洛姆,要上前线了,可是,可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漫天的风雪里,卡车的影子终于在妮卡的视线里悄失……
“回去吧,我的妮卡!”安拉颤颤巍巍拭去妮卡眼角处的泪珠,劝说道。
“达桑,扶外婆先回去!”妮卡对身旁的达桑说道,“希克还在那边等我呢!”妮卡指了指不远处红枫树下的希克。
达桑扶着小老太走远了,妮卡双手使劲搓了搓冰凉的小脸,走到希克身边,说:“希克,洛姆会回来的,他要我等他……我,我一定会等他!”
“哞……哞……”希克用大脑袋轻轻蹭了蹭妮卡的小手,似乎它什么都懂一样。风雪里,能陪伴着妮卡的似乎就唯有希克了。
每天妮卡都尽量牵着希克出去走一走,虽然大雪把希克能嚼的草都覆盖住了,但妮卡还是喜欢时常牵着希克在洛克镇的周边走一走。因为小镇的周边,处处都留下了她与洛姆曾经嬉戏时的身影。
小镇似乎死气沉沉的了,毕竟大多数健壮点的男人都上了前线。大伙见面,话也变少了,彼此都担心着自家的亲人的安危,实在是无心再与旁人多唠嗑。
洛克镇的红枫树上的最后一片红枫叶,终于滑落进了雪里。年到了,洛克镇今年要比往年冷清得多。
“外婆,你慢点!”妮卡搀扶着小老太安拉在雪地里走着,安拉一早嚷嚷着要上山给妮卡的外公带点米酒。米酒是小老太安拉年前酿的,她说老头子仅就好这一口。妮卡的父母这段时间在邻居家帮忙,达桑又是个惫赖之人。因为大雪天的缘故,达桑现在还死赖在他的狗窝里,估计魂魄都尚未归位。妮卡是拉他拉不动,骂他也不见回应,只好一个人陪小老太走上一趟。
好在妮卡的外公,住的山头不高,很快俩人便到了处老坟前。妮卡手忙脚乱把墓碑前的积雪才拔弄开,安拉便将一杯杯米酒倾倒在墓碑前,“老头子,过年了!”安拉蹲着,絮絮叨叨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说了很久,似乎她的丈夫真能听见一般。
闲来无事的妮卡,又继续把坟周边的积雪稍稍清理了一番,这样一来,她觉得她外公的“家”才真正像家。许久以后,妮卡冲墓碑浅浅笑了笑,便扶着安拉慢慢朝山下折返。
“妮卡,妮卡,信,你的信……”
妮卡离家门口还远着呢,达桑手里高高扬着封书信就跑了出来。
“什么信?谁的信?”妮卡好奇地接过信,看了眼黄棕色信封的封面后,她马上惊喜着跳了起来。妮卡把安拉往达桑的手里一塞,很快人影就消失不见。
“唉,这小妮子,跑起来可真够快的!”安拉抬头看了眼达桑,问,“谁的信?洛姆的?”
“是的,外婆,我们先回屋,外头冷。”说完便搀扶着安拉回了屋。
妮卡默默收起了信,拍了拍希克的大脑袋,说:“听见没?听见没?洛姆很好,还晋升为中士了。”原来,妮卡跑来了洛姆家的牛圈里。妮卡起身,从边上的杂屋抱了一大把干草给希克,“多吃点,别洛姆回来了,看见你变瘦了,会以为我没照顾好你。”
“妮卡,你来了啊!”突兀炸响的声音,让妮卡一个激灵,她转身回望,发现原来是洛姆的母亲维拉。
“维拉阿姨,您好,我就是过来看看希克。”妮卡假装镇定。
“收到洛姆那混蛋的来信了吧?这死孩子,这么久才给家里写信,回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维拉才骂完,眼睛便红了,她坐在一根粗木头上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了起来。
妮卡本来都有点害羞了,想找个借口离去。但维拉的哭声让她没办法不管,妮卡只好上前安慰起她的维拉阿姨。可是,安慰着安慰着,她也给惹发了哭性,只好陪着她的维拉阿姨嘤嘤低泣了起来。
妮卡逃也似的离开了洛姆家,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哪曾想安慰个人,会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冬去春来,河面上的冰开始缓慢消融,妮卡知道春天来了。那曾郁郁寡欢的妮卡,在闻见了春天的气息后,心情突然间就变得极好。红枫树辞别了严寒,枝头上很快便冒出了无数的嫩芽。初春的河岸边,希克对着刚冒头的嫩草,频繁卷动着欢快的长舌。嚼了一个寒冬的干草后,希克终于又能吃上了鲜嫩多汁的嫩草。“慢点,慢点,希克……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谁敢来与你争抢?”妮卡很开心,因为洛姆又来信了,信中的他依旧阳光无限,他居然还在信中炫耀他混上了上士的军衔。
“等我归来,定寻匹白马娶你过门!”这句话是信末的一句话,妮卡深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呆子,我才不稀罕白马。”妮卡目光灼灼注视着希克,低声笑着自语道,“希克就挺不错的!”其实,她只想他平安归来。
红枫树上的嫩芽,展开成了绿叶,春天的气息愈发地浓郁了。妮卡又寄出去一封书信,那长长的信纸填满了她浓浓的思念。
“希克,希克,过来,带我过河。”妮卡嚷着要过河,希克停下了卷舌头的行为,跑到妮卡的身边。
“哈哈,好希克,真乖!”妮卡坐在希克的背上,晃悠悠着过了河。春天里,河水开始上涨,已经不适合随意过河了,但妮卡有希克,虽然说黄牛不喜水,但希克却浑似不怕,每每妮卡嚷着要过河时,它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妮卡的面前。
当落日的余辉,斜斜照在西边的群峰上的时候,妮卡回到了家。
“父亲,母亲,怎么了?”妮卡刚进了屋,便见一家人齐齐聚在客厅里,浓浓的愁绪似乎都要溢了出来。妮卡再三追问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妮卡的父亲焦恩与她的弟弟达桑,两人中须得有一人上前线。
“年龄限制又修改了,16周岁以上,50周岁以下,我与你达桑弟弟的年龄都合适。”焦恩解释道,“同一户人家,须得派上一人去参军。”
“父亲,我去,你知道的,我喜欢枪械。”达桑眼睛咕噜噜溜转着,生怕他的焦恩父亲不应允。
“毛都没长齐,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敢乱跑,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焦恩心头火蹭蹭往上飙着。
“我都17岁了好不好!”达桑低声咕哝了一句,但却不敢去顶嘴,父亲的严肃让他心里有点畏惧。
“妮卡,我的好女儿,家里以后你多照顾点。”焦恩对妮卡嘱咐完,想了想又冲边上垂头丧气的达桑说,“达桑,平时要多帮衬你姐姐,更不许别人来欺负她。”
达桑自然称是。
妮卡心里从未如此慌乱过,但为了不让父亲担忧,便强作镇定,笑着请父亲放心。一瞬间,妮卡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后家里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就要靠她与达桑了。
翌日一早,军部便开来了墨绿色的卡车,妮卡的父亲与几十位新挑选上的士兵挤上车厢的那一刻,妮卡没有哭,她紧紧拥抱着她那位可怜的母亲。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春风轻轻掠过洛克镇,掠过街两旁那一树树绿叶……
洛克镇比以往更加寂寥了,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洛克镇开始变得死气沉沉。
战争愈来愈激烈,妮卡去信给洛姆,告诉她的父亲也像他一样上了前线。妮卡与洛姆的书信,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那是因为送信开始变得艰难起来,许多书信,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很难再轻松送到收信人的手中。妮卡信中与洛姆多了个约定,双方约定好每封信件都要写上特殊的编号,这样万一有信件遗失,彼此间也好知道遗失了哪几封。
夏天才到,红枫树的树叶又大片大片开始泛红了。妮卡已经两个多月没再收到过书信,妮卡心里害怕,但只敢把害怕深深藏埋在心底。
“希克,希克……快点,跟着点……”希克的后背上,多了许多干柴,这是今天妮卡上山拾捡的,全绑在了希克的后背上,希克也算听话,任妮卡把干柴堆码在它的背上,只是希克贪嘴,总会对路边新鲜的野草着迷,时不时就停下用长舌卷点野草塞进嘴里咀嚼。
“天就要黑了,希克,快点!”妮卡有点生气了,调头拍了拍希克的大脑壳,提醒希克太阳就要落山了。
妮卡回到家的时候,天全黑了。这引来了外婆安拉好一通的埋怨,妮卡的心暖暖的,因为她知道安拉惦记她的安危,这个年月,到处不太平,安拉担心她也是有原因的。
“外婆,不碍事,希克会照顾我。”
“以后天黑前必须回来,听见没?”安拉装着很生气,要妮卡答应她的要求。
“好好好,我母亲呢?”妮卡一边从希克背上卸木柴,一边问安拉。
“厨房里,做晚餐呢!”安拉指了指厨房。
“哦……”
安拉卸完木柴,正准备把希克还回洛姆家去,却让安拉阻止了。“让达桑去送,一个姑娘家的,晚上少出门。”安拉念叨了句,便张嘴大声叫道,“达桑,达桑,把希克给人家送回去。”
达桑出来了,拍了拍希克,示意希克跟上,很快,达桑与希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黑夜里,一盏油灯洒着微弱的光明,妮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餐。
“母亲,土豆泥我都吃腻了。”达桑鼓着嘴巴,有点含糊不清地问道,“下一餐能不能换点其它口味的菜?”
妮卡忙伸腿轻轻踢了一脚达桑,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有吃的还堵不上你那一张嘴?”妮卡瞪了眼达桑。
“妮卡,明天带我上山,我教你辨认点野菜,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安拉从旁转移开了话题。
那顿晚餐,大伙都吃得闷闷不乐,只因这场见鬼的战争,让许多的物资口粮都变得奇缺无比,钱也愈发变得不值钱,平时能买到一大包长棍面包的钱,如今连半根长棍面包都买不到,更不要说那些带着奶油的食物。好在,安拉去年攒下了不少的土豆,于是一日三餐吃上两餐土豆做的食物,那就变得不再稀奇。
夜深了,妮卡就着豆大的灯火,又读起洛姆寄来的书信,不过,都是些以前寄来的旧书信,她已经很久没再收到洛姆的来信。妮卡不知道他如今在哪,更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妮卡不敢深想,只好紧紧抱着一堆书信,蜷缩着躺在床上,莫名的泪水,很快染湿了枕巾,他担心洛姆,也同样担心自己的父亲焦恩……
当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妮卡揉着通红的双眼爬了起来,她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是那一床已经散乱了的旧书信,提醒着她又必须得好好收拾一番。
吃了点土豆泥,安拉便催促妮卡动身,达桑拎着他早已完工的“玩具”,亦步亦趋也跟在她们的身后。达桑好使唤,又让他去找来希克。妮卡想顺手再捡点木柴,她想回来时给洛姆家也捎点木柴。
上午的阳光并不怎么晒,几人要爬的山也并不高。
“这是白花菜,叶子碧绿碧绿的,很好认。”安拉弯着腰指了指地上解说着,“熬汤很好,也可以炒着来吃。”
“摘吗?”妮卡问。
“先去前面看看。”安拉说完,便往前走了出去。
“达桑,你帮拾点干柴,随便先归置一旁,我回来再整理。”妮卡把希克留下,让达桑顺便照看一下,然后便紧赶两步,追上了安拉的背影。
“看,这是什么?”安拉开心地说,“鸭嘴菜,夏天最适合凉拌了,快,拿篮子来。”安拉说完,便蹲着挑挑拣拣了起来。
妮卡放下篮子,说:“真奇怪的名字,不过挺像鸭嘴的。”说完便也快速帮着掐摘。
“山里头能吃的东西可多了!”安拉笑呵呵道。
一老一少,在山头上嘀嘀咕咕,欢笑声四起。
“妮卡,我的好孩子,过来,快过来。”
“外婆,来了。”妮卡提着篮子,一蹦一跳欢快着跑到安拉的身边,“这是什么?”
“木薯。”
妮卡正要掐摘绿叶子,却让安拉拦了下来,“这家伙的叶子可不能吃,好吃的在地下埋着呢。”
妮卡尴尬地笑了,习惯了安拉一喊,她便冲上来扭摘绿叶子,哪曾想到这些绿叶子不是菜,“像花生一样埋在土里?”
“它长大后,可比花生巨大得多,可惜了,我们要等到秋天。”
“现在不能挖?”妮卡问。
“记住这里,等秋天我们再过来挖,现在不要动它。”安拉想了想,又说,“这东西有微毒,一次可不能吃太多。”
“嗯,我记下了。”安拉拔拉着深绿色的叶子,说,“真像一株小树!”
“走吧,我们再逛逛。”安拉捶了捶双腿,感叹道,“老了,才一小会双腿就有点麻了。”
“外婆可没老,长命百岁。”妮卡挎着篮子,扶着安拉,慢慢向前走了出去。
一小时后,妮卡像是认识了不少的野菜,但是她总是把野菜的名字混淆。回时的路上,安拉考起她时,她总是频频出错。妮卡只是记得它们能吃,具体叫什么一下子哪里记得清,这让安拉好好取笑了她一番。
“外婆,不许笑,我回去会记在本子上的。”
下了山后,达桑送希克和干柴过去给洛姆家。
午饭时,达桑狠狠赞扬了一番安拉的手艺,因为食谱突然间有了小改变,大伙的胃口也就变得格外的好。妮卡自那天起,她便经常揪着达桑上山,因为山上总有一两样野菜是他们经常惦记着的。
苒苒光阴似流水,告别了酷夏,红枫叶变得更红了,因为已是秋天!妮卡很久没再收到来信了,不管是父亲的,还是洛姆的,他们似乎消失了……
在一个秋天的上午,妮卡收到了一个包裹和一封信,当然还有些私人的生活用品,这些都是妮卡的父亲焦恩所在的军部差人送回来的。是的,妮卡的父亲焦恩牺牲了。
妮卡不敢哭,噩耗离她很近,又似很远。山上不经意间,便多了座新坟,新坟仅葬下了她父亲焦恩的一些私人用品。
安拉病倒了,病得是那么的突然。长期的营养不足,老人年纪也有点偏大了,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医院缺乏对症的良药,所以两个月后,山上又添了座坟。
短短的几个月间,这个苦难的家庭承受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妮卡只敢晚上把头埋进被褥里偷偷哭泣,白天的时候,她又变回很开朗的样子。妮卡的母亲,每天都是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她只会使劲找着活干,人更是变得愈发的沉默了。至于达桑,整天整天关在房间里,只有妮卡喊他时,他才会从房间里钻出来。
“母亲,我上山去看看。”妮卡对厨房里正忙碌着的母亲低声说道。
“好,叫上达桑,女孩子家别一个人上山。”
“嗯!”
妮卡半挎着篮子出了门,身后自是提着柴刀的达桑,他们结伴上山。很快,姐弟俩人便来到了目的地。“挖吧,达桑,你力气大!”
“从哪开挖?”达桑挠了挠脑壳问。
“我又没挖过,顺着这里往下挖好了。”妮卡指了指那株木薯的树身,示意达桑往下挖土。
柴刀本不太适合挖土,好在这里的土质够松软。达桑额前见汗时,又大又长的土黄色“树根”便显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好大个,居然比我手臂还粗!”达桑举着刚挖出来的“树根”惊喜地朝胳膊上乱比划着。
妮卡并不这样想,妮卡很心疼达桑,因为他太瘦了,浑身都是骨头,手臂更是细细长长的,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还有,还有……妮卡,你看,你看……”达桑刨开边上的土,又发现了不少的“树根”,达桑知道这些树根都是能吃的,也就是他外婆安拉口中曾经念念不忘的木薯。
兄妹俩一边开心地说着悄悄话一边使劲扒拉着泥土,他们心里的高兴藏也藏不住。很快,他们收获了满满一篮子的木薯。
“记住了,不许偷吃,吃多了,毒死你!”下山时,妮卡对达桑警告了一番。
那晚恰巧是月圆之夜,一处火堆旁传来了些低语声,原来是妮卡几个人正在翻烤木薯。
“熟了没?”达桑心急,他似乎闻见了香味。
“急什么,猴子一样。”达桑的母亲难得露出了笑容。
“母亲,是这样烤的不?”妮卡好奇地问道,她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还得再等等。”妮卡的母亲并没有回答妮卡的问题,只是时不时用棍子扒拉着火红的木炭。
又过了约摸十来分钟,木薯烤熟了,当几人敲开坚硬的外皮后,那金黄的木薯肉便展露在几人的面前。
“好香!”达桑一边往嘴里填着色泽金黄的木薯肉,一边咕哝着……那个月圆之夜,繁星如织,淡淡的月辉洒满了大地,月光下的三人笑着,满足着……
“妮卡,我想去当兵。”这是达桑偷偷摸摸告诉姐姐妮卡的原话。
“为什么?”妮卡严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当兵。”达桑心虚,目光躲闪着望向远方。
“父亲要你照顾家里。”妮卡轻轻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可是觉得家里有你就够了!”达桑轻轻回话道,“对不起!”
妮卡沉默了一小会,问:“想好了?”妮卡知道他的达桑弟弟,一直想去当兵,这从他那一屋的“玩具”便能看得出来。
达桑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没用的人,因为在家里他没她姐姐能干,连找吃的也比不上自己身旁的姐姐,所以,他有点不太敢面对身旁的妮卡姐姐。
“想去就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妮卡笑了笑,打破了沉默。
“姐……”
“母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也会去帮你说话。”妮卡想了想又嘱咐道,“记得照顾好自己,记得多给家里写信。”
三天后,达桑怀揣着梦想离开了洛克镇。
“希克,希克……过来,过来……我们过河。”妮卡冲远处的希克喊道。妮卡很久没过河了,心血来潮的她,又想过河对岸去瞧瞧。此时是深秋了,离达桑离开家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只是,她一直未曾收到过来信,她很想收到来信,又怕收到来信。因为,曾经她父亲焦恩的来信,让她一下子懂得了很多东西。信的到来,不一定全都代表美好。她更希望一直都收不到来信,直至战争结束,那洛姆与达桑,肯定就都还是好好的。
小雪纷纷扬扬下起来的时候,妮卡正仰着脸站在一株红枫树下。妮卡在数树上的叶子呢!只是她数了很久,依旧没数清面前这株红枫树还剩下几片叶子。又过了一小会,妮卡无奈地放弃了,她脖颈都仰酸了,最终还是得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此时的洛克镇,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死气沉沉的。
“今年可没人进山打猎了吧?”妮卡站在家门口,呆愣愣望着远处的群山。她知道,往年的时候,出色的猎人洛姆,此时此刻肯定就藏身在某处密林里,时时准备伏杀闯进视线里的猎物。她知道他,他本身更喜欢当一名猎人,于山中与野兽斗智斗勇,可那该死的战争,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人类,并与人类在战场上进行残忍的厮杀。
妮卡终于还是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她的达桑弟弟寄来的。妮卡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她就笑了。因为信件中达桑提到了洛姆,达桑在军部里经多方打听,确认洛姆一切安好。说洛姆在更偏远的地方作战,普通的信件是寄不回来的,这对妮卡来说,当真是个好消息。那一天,妮卡笑靥如花。
妮卡坐在高高的山石上,任凭雪花飘落满头,久久不愿起身。天黑前,妮卡把好消息告知了维拉阿姨,于是,妮卡的衣服上又给蹭上了许多鼻涕,鼻涕的主人,自然是洛姆的母亲维拉的。
山下的红枫树那最后一片叶子终于掉落,年关将至。
“我的洛姆,你离开洛克镇已经一年多了。”妮卡低语一句,便收拾好心情,朝山下走去,妮卡的身后自然跟着希克那黄色的身影。
又是年夜,妮卡母女俩就着昏黄的灯火吃了餐简单的晚饭,因食物愈发的缺乏,俩人都变瘦了很多,她们手臂上那隐隐约约的青筋,望上去着实有点吓人。
“妮卡,以后出门注意点,镇里有点乱。”妮卡的母亲嘱咐道。
“好的,母亲,我知道了。”
最近一段时间,洛克镇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妮卡知道,知道他们是逃难至此的。路边冻死人的事件不时会发生,妮卡就不止一次见过那些冻毙的尸体,妮卡在这个冬天里慢慢习惯了死亡。“希望少死点人!”妮卡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望着窗外的绵白低声祈祷着。雪越下越大,朦胧的月色下,处处泛着银白的微光。
新年的第一天,洛克镇的居民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搬运起雪地里倒伏着的尸体。有人统计过,单单这个清晨,搬运的尸体就有十七具之多,洛克镇的居民们都不认识他们,只能草草挖了个坑,把他们草草葬下。那段雪落时节,时不时便会有人死去,有死在屋里的,也有死在路旁雪地里的……
几次抢砸事件后,洛克镇的居民,自发组织起了几支巡逻队。虽然其中都是以老人为主,但洛克镇还是变安全了很多。由于洛姆的父亲是其中一支巡逻队的队长,所以妮卡家周边的巡逻次数不经意间便多了起来。妮卡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感激洛姆的父亲。
很快,春天又到了,金黄色的黄莺在刚泛出嫩芽的红枫树上跳上跳下,浓浓的春之气息,让洛克镇凭空多上了几分生机。
妮卡依旧喜欢唤上希克去那条小河边,她会骑着希克去采摘一些水边上盛开的野花,然后找来藤蔓,一圈圈往希克的身上妆点上去。所以希克会经常花枝招展出现在洛克镇的周边。
终于又入了夏,妮卡再次收到达桑的来信,浅浅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妮卡的脸上。达桑信中又提到了洛姆,洛姆在更远的地方作战。妮卡知道他依旧安好,便是心满意足。达桑信中还骄傲地说,说他被调入了兵工厂,说兵工厂有很多很多各种各类的枪支……妮卡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心里泛着没来由的甜蜜,心情一好,似乎觉得红枫树的叶子比往年都要红上几分。
当夏蝉开始鸣叫的时候,妮卡终于再次收到了洛姆的来信。于是妮卡变得更加的神彩飞扬了起来。洛姆信中说,说战争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军部的高层频繁开始与敌对一方的高层举行会谈。洛姆说现在双方都在克制并约束着手下的士兵,他已经休整了一段时间,只待双方高层把该扯的皮扯完,他们便可以回返。信中洛姆还说,说他不久前缴获了一匹白马,将军瞧他甚是喜欢白马,便作主送给了他。妮卡抱着信,脸红红的,因为她想起了洛姆曾经的来信,那封来信的结尾中说:等我归来,定寻匹白马娶你过门!
两个月后,骄阳似火的一天,妮卡再次收到洛姆的来信。洛姆信中说这几天双方就会把停战协议签好,他离归来不远了。
妮卡憧憬着他的归来,妮卡变得容光焕发,妮卡整天把笑意挂在脸上,妮卡逢人便是声声问好。她高兴极了,恨不得洛克镇所有的人都知晓她的洛姆就要回来的事实。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秋!当血红血红的红枫叶在秋天里沙沙作响时,纤瘦的妮卡正端坐在希克的后背上,她泪眼婆娑开心地望着前方缓缓走来的一匹白马———妮卡心心念念苦苦等候的洛姆终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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