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2期专题活动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如果我能够早些明白这句话的更深一层内涵，我们之间的故事一定是另外一幅模样，我也不会在若干年以后对自己曾经羞涩的霸道任性追悔莫及。事到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田峰娶了别的女子为妻，而我说不上还爱着田峰，只能说自己留给田峰的印象让我很不满意。

大一新入学，我和田峰被录取到同一个学院不同的班级。第一堂集体大课堂，田峰从最后一排跑到坐在面前第三排边上的我的旁边，向我借《汉语词典》。我都不明白，上高等数学借《汉语词典》有什么用。我带着疑惑转身，看到一位身穿黑色休闲装，瘦但是很有力量感的男生正笔直地站立在我的左边。田峰白皙的皮肤，浓浓的横眉下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正注视着我，等待我的回复。

我没想到一个男生还可以长得这么细腻白静，比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还要秀气几分。见田峰的一瞬间，我心为之一动。我克制内心情不自禁产生的兴奋之情，克制情绪，表现出很镇静的样子对田峰礼貌地笑了笑，顺手将《汉语词典》递给他：“好，借给你。”

“谢谢。”田峰对我微笑着，拿着《汉语词典》快速跑回自己后排的座位。余光我看到田峰一笑竟然还有两个酒窝儿。“小白脸”我的脑海里竟然冒出这词儿，然而田峰虽然长相“小白脸”，可是田峰走起路来一步一个脚印的力量感充满了男人气概，还有田峰说话的声音绝对是浑厚而有磁性的男高音。这一眼，我记住了田峰，与众不同的田峰。

后来，从宿舍区到教学区的路上，我们总能不期而遇。我们一起快乐地聊天，一起上课和上晚自习，晚自习后田峰顺便把我送到女生宿舍的楼下。

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可以遇到一个让自己时刻挂在心中，想想都会露出甜蜜笑容的人，让我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都愿意分享的异性朋友，让我感觉自己一天的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力量。然而朋友总归是朋友而已，这点界限我还是可以分得清的，所以内心保持对田峰的尊重和对这份感觉的遗憾之情。

有一天，我感冒发高烧没有去图书馆上晚自习，田峰自然无法与我在路上不期而遇。田峰到了图书馆没有找到我，他一个人竟然学不下去。田峰放下书包快速跑到女生宿舍的宿管处拨通我的宿舍电话。当知道我发烧，田峰让我快点下来，一定要带着我去学校的医务室看病。

我本想：深秋偶感风寒，睡一觉便好了。而田峰不同意，我拗不过田峰，就勉强拖着酸痛的身子穿上厚厚的衣服下来了。田峰一路上都在告诉我生病不能硬扛，一定要及时看医生。到了医务室，一量体温39.5℃，医生当着田峰的面说：“发这么高的烧才来看，下次一定注意啊。赶紧打上点滴，快速降温。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田峰楼上楼下跑着付款拿药等等。然后，又陪着我打点滴。

那晚，我虽然生病身体有些虚弱，而我很开心。回去的路上，经过「爱校亭」的时候，田峰问我：“直接回去还是溜达一会儿？”我说：“睡了一下午了，真的想溜达一会儿。” 田峰拉起我的手高兴地向「爱校亭」跑去。第一次被田峰拉起手，我浑身过电一般兴奋，高高兴兴地跟着峰到了「爱校亭」里的长椅上并排坐下。我们聊入学以来的学校活动，聊正在上的课程，聊学校门前的蛋糕房的师傅偷工减料做出可口却不健康的漂亮糕点等等。晚上22点，当部分路灯熄灭，提醒我们快些回去的时候，我们都不想回去。短暂的沉默，我们都不吭声，田峰用右手揽着我的腰将我轻轻地平放在他的双腿上，又用左手垫在我的脑袋下面，田峰低着头看着我，他的面部距离我的面部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时候说：“我离不开你。当我的女朋友吧。”

田峰不知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记住了他的音容笑貌。我苦苦等待田峰这句话已经等了两个月了，今天终于等到这一天。当田峰揽着我的腰，拥我入怀，低头与我亲吻，这一切早已在我的梦中演练过很多遍，此刻虽然是第一次真实地来临，然而我感觉像经历了千千万万遍，太自然不过了。我完全沉醉其中，任凭峰的吻像暴风雨般的来临，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只想被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自那以后，我成了田峰的公开女朋友。我们从一起学习又增加了每晚一个小时到操场或者校外的运河边上溜达。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开心，感觉自己沉浸在无法言表的幸福之中。

我们初识时就约定相互尊重，求同存异，相互鼓励，共同发展的交往模式。很高大上的约定，不过我也感受到这些约定包含的丝丝冰冷。

田峰日常沉默不语，一副很冷酷的模样，极少与我之外的其他女生说话。这让我见识了他的别样的冷漠和理智，内心是既欣慰又隐隐担忧着什么。

田峰喜欢踢足球，经常会去踢足球。田峰没有邀请我去看他打球，所以我也极少去露天的看台为他呐喊助威。田峰踢球的时候，我多数时候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图书馆，他踢完足球自然会到图书馆找我一起吃饭啥的。

我们交往后，田峰第一次参加学院的踢足球比赛。他同样没有邀请我去看他打比赛。当我知道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我快速跑到超市给田峰买了巧克力、一条毛巾和他最爱喝的可乐。田峰与一起比赛的队员正从球场向外走出来，他看到我在一群人中间，又高兴又吃惊问我道：“你没在图书馆？咋来这里了？”

我嗔怪他道：“为啥不告诉我你参加比赛了?我想为你助威呢。”

“天气很冷，感冒了怎么办？再说了，我踢得不好，你来了，我会紧张，所以没有告诉你啊。” 田峰解释得风轻云淡，却也合情合理。

“下次告诉我，我想来。”我要求他说。

“好吧。”田峰勉强当着众人的面答应我。

“哇哦，童朵对你多好。我要有个女朋友给我送吃的，我就天天打比赛邀请她来看。” 田峰旁边一个男生笑着打趣。田峰笑着拍打他一下，并未给予哪怕一句的解释回应。

我们是理科生，谈起恋爱来也真的是很无趣。每天一起上课、上晚自习，然后溜达一会儿，这就是我们一天恋爱生活的全部。平淡平凡如公式化一般的模式，让我感觉到很是沉闷窒息。

我是一个骨子里喜欢浪漫的女孩，日常蹦蹦跳跳又有些咋咋呼呼。我想打破这平淡无奇而又死水一潭的恋爱模式。看多琼瑶小说的我，以为爱情的模样就是要多一些意外的惊喜。于是，我开始每周写一段情话送到广播站播放。田峰和舍友听到广播，打趣田峰找到一个浪漫的文艺女青年。田峰似乎很高兴又似乎不高兴，他见到我说：“没想到你散文写得这么好。以后不要让广播了，怪不好意思的。”

“为啥不好意思？写情书多么好？你看朱生豪给宋清如写了多少情书，多么有意思。你也给我写情书吧。”我逗趣说，也顺便提出了我的想法。

“我不会写，写不出来。” 田峰说。

田峰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啥叫不会写呢？会抄不?我这么想，但是并未说出口。

活泼好动的我又参加了学校的交际舞学习，练习舞蹈的时候，我邀请田峰一起参加培训。田峰只陪我练习一次，就再也不愿意陪了。一起练习舞蹈的女同学，有男朋友的都来陪了，没有男朋友的就两个女同学组一组练习。学员们都已经组了双数，田峰如果不愿意来，我就只能单着了。我当时真的很不高兴，我去宿舍质问峰：“别人的男朋友都可以去，你为什么不可以去陪我练习？”

“我真的不喜欢跳舞，我也学不会啊。灯红酒绿的环境，我内心很抵触。你自己去学习，我也不反对。你就饶了我吧。” 田峰面带难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认定田峰所以不陪着我练舞，甚至不让我去看他踢足球都是他不爱我的表现。我说：“如果不爱我，咱们就分手吧。”

“你太小孩气了。成熟一些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性格内向，不喜欢热闹。有些事情我不喜欢，我也不希望被逼迫去做。你可以理解我吗？” 田峰努力向我解释。

“可是谁来理解我呢？”我横竖认定峰不够爱我，才没有对我百依百顺。完全背离了初见田峰，欣赏他的个性，他的与众不同，他的不同流合污，他的冷酷和孤傲。却一定让田峰围绕着我转，如果不转，我就生气。我就这么闹着，闹着，闹了半年。我不过希望田峰能够宠爱我多一些，顺着我多一些而已。田峰偶尔妥协，终于他还是决定坚持做他自己，不再对我妥协了。

早春的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相处一年半的时候，田峰依然惯性一般约我去大运河边上溜达一个多小时。那晚约会完毕，田峰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要送我一样东西。他跑到宿舍拿出一盘磁带递给我：“你最喜欢的歌，我都录制在磁带里，送给你。我们不合适，相处都不快乐，我们还是分手吧。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永远支持你，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分手？请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瞬间难过极了，眼泪哗哗地流出来。我没有闹腾，只是默默地趴在峰的怀里哭泣着，将我的泪水全部蹭到田峰的崭新白色上衣上面。

田峰牵着我手，我们一起来到了宿舍边上一个较为清净的角落，他说：“当我们开始否定彼此，认定对方做的事情是不对的，而不是尊重彼此的选择，接纳两个人相处的和而不同的约定时，我们之间就有了间隙。如果只是偶尔，可以认为那是爱照进去的地方，算是小作怡情吧，未尝不可。可是，如果不断出现相互否定的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之间就没有希望了。我是一个理智有余，浪漫全无的无趣之人。我依然爱你的活泼可爱，爱你的大胆奔放，爱你的阳光健康，而我连给你买一束玫瑰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做好你的男朋友呢？” 田峰用左手象征性地抱着一起一伏正在哭泣的我，用右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部舒缓我的情绪。他用缓慢而又坚定的无可争辩的语气向我解释，而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反驳他的理由。

“你总说，没有到时候，到时候自然会给我买很多玫瑰花。难道这就是你不愿意给我买一束玫瑰花的理由？”

“是啊。在我的心目中，只有认定我可以给你幸福，而你可以牵着我的手走一生的时候，我这个榆木疙瘩才会买我以为最能象征永恒爱情的红玫瑰郑重其事地送给你。我也想过妥协买玫瑰送给你讨你开心，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我可以妥协一时，妥协不了一世。我也不想让你一味地迁就我。我们都先努力做好自己吧。我真的不知道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我太了解田峰了，他无数次拒绝我提出的分手要求，无数次给我解释他的苦衷，而我的任性，让他累了所以才下定决定分手。田峰做事情一直都是开工没有回头箭的果断，他是真的要与我分手，我再挽留也只能是无益的。

我只能被动接受被分手的失败结局，蜷缩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对着一堵墙、一本书低声地诉说着心中的幽怨。

我与田峰分手了，我除了上课就回宿舍拉上帘子把自己封闭起来默默地流泪。这样躺尸的状态持续一个星期，我终于挨过了痛彻心扉的难过时刻。然后，我擦干泪继续好好地做我自己。没有田峰，我的日子依然要过下去的。离开田峰，我也必须咬着牙给自己一份坚持下去的体面。

清晨，我依然去「爱校亭」读书。田峰经常会路过那里瞟一眼认真学习的我，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匆匆离开。日常，我遇到一些苦力活儿，比如搬东西等，田峰依然会去帮助我。我知道，我们只是朋友。包括，离别时，田峰最后一次送我，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田峰给我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甚至我们分手一年后，同学还认为我们是恋人，并且因此闹出一些尴尬来。

若干年以后，我在想，我是如何爱上田峰的，又如何与他一起走过非常快乐的一年，又如何渐渐转变到对田峰嗔怪不断的半年，再到最后依然爱着田峰却被他分手的结局？我当初心有不甘，然而现在我心已释然。

如果，人生还可以重来。来生我们再相见，我会如初见田峰一般保持对他的尊重，相互鼓励求同存异，一起进步，而不是强他所难。也许最终依然各奔东西，至少我可以改变我在田峰心目中的形象，这对于一起走过又转身的人留有一份体面是很重要的。只是，蓦然回首，曾经沧海，早已是换了人间，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扭转田峰心目中我的形象。至于为什么若干年后，还要在意那个印象，大概是我曾经的“幽怨”滋养了我，让我读懂了所以遗憾为遗憾的原因。不恨遗憾留不住，只缘人间理智和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且行且珍惜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