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飞完杜塞尔多夫,就辞去这份工作。
可是,我遇见了邵世庭。
他出现的时候,我正跪在主的面前,无比虔诚,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像刚参加完一个重要的会议,和周围的游客格格不入。
我看着他,丝毫感觉不到跪着的膝盖难受不已。
他看着我,向我走来,我的心怦怦乱跳。
主啊,确实灵验!
“世庭!”海哥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俩人显然相熟,“这么快谈完了,以为吃饭的时候才能看到你小子。”
他笑得客套,若有似无地瞥过我一眼。
海哥给我们做了介绍,他伸出左手,虽然明白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社交问候,短暂的肌肤接触还是让我心悸难平,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无名指,手指修长,空空荡荡,让我甚是喜悦。
科隆教堂的后面是霍亨索伦铁桥,满目尽是爱情锁,正是德国的傍晚,夕阳映照下,美得不似真实。带我们出来的忠哥说:“好多年没来了,十多年前我也在这桥上挂过一把锁。”
我笑着问:“那您锁住她了吗?”
“现在在我身边的就是原配夫人。”他解释道。
可是,爱情和婚姻是一回事吗,我不想再问,从桥上看教堂,似近非远,神圣庄严。
我还是希望可以嫁给爱情,毕竟我还年轻着,可以幻想。
有老妪递给我一支粉色的玫瑰,不新鲜,不美丽,她看着我,脸上溢满笑容,她说的德语,我听不懂,呆楞楞地看着她。
邵世庭走到我身边,给了老妪五欧元,用我听不懂的德语交流了两句,她对我说了一句话,开心地离开了。
我问邵世庭,“她和我说什么?”
“她说你很美丽。”他说话的样子不像骗人,反正是好话,我就信了。
“那为什么还要收钱?”我嘀咕道。
没想到他耳力甚好,“因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需要有人买单。”
他的笑容很有魅力,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还是花,花很蔫,作为顾客,我并不会为此消费,而我,千篇一律,年轻美貌,但还不至于将他蛊惑。
同行的姑娘想去免税礼品店买些纪念品,海哥是华人协会的名誉主席,认识的人颇多,礼品店的老板恰是他所熟识的朋友,恰巧那天老板巡店,要给我们最低的折扣,我们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店员是一个戴着边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他所有的介绍都显得很专业,我听得兴致缺缺,自己胡乱逛着。
里间的三面墙壁全是木制挂钟,精致可爱,越看越喜欢,我情不自禁地凑近了研究。
“这是布谷鸟钟,半点和整点布谷鸟就会开门报时。”不知何时,邵世庭站在了我的身后,他上前拉了一下最大的重锤,摆弄了一下指针,不大的空间里立马想起了布谷鸟的叫声。
我惊喜之余,瞥了一眼标价,只剩下一颗纯欣赏的心了。
店员闻声而来,见我对这钟有兴趣,“德国有个地方叫黑森林,这种木雕钟都是产自那里,纯手工制造,而且布谷钟是不需要用电池,底下的重锤是它走时的动力来源......”
东西确实很好,狠心买了也不是不行,但怎么带回去又是一个大麻烦,我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道了声“谢谢”便往外面走。
晚饭之前我们要回杜塞尔多夫,好在科隆和杜塞只有半个多小时车程,海哥临时攒了一个局,迎接许久不见的忠哥,我们不便推辞,毕竟跟着他们玩了一天,竟是得了不少好处。
中餐馆上菜的效率很快,河鲜海鲜竟摆了一桌,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对海鲜的喜爱程度一般,况且这种饭局不可能单纯的只为吃饭而已。
两杯红酒已经让我脸颊泛红,昏昏欲醉,旁边的内蒙姑娘喝了一小杯就推脱不能再喝,趁我清醒前,我对她说“一定要把我带回去”。
这是我第二次喝醉,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比我在酒店的那张床大了三倍不止,我全身并没有不适,除了宿醉之后嘴巴很干之外,无一处不妥。
我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深蓝色,有着淡淡的皂角香,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将全身用被子裹住。
突然记不起眼前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叫什么。
“醒了?”他端着一杯水向我走来,“要喝水吗。”
我的嗓子干涩,急于求得一杯水,解了这难挨的干渴。
他总不会让我将他的绅士风度与衣冠禽兽混为一谈,我从没像此刻一样认准自己的内心,我对这个男人充满着好感与渴望。
我期盼能与他结一段良缘。
我在他家的壁炉旁烤了半天的火,喝了一盏茶,两盘子点心,他便将我送回了住处。
我从不是一个多言的人,和他在一起,好像话更少了些。
每次的驻外回程航班会让我多一丝欢愉,想象着落地之后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睡到昏天黑地海枯石烂,是一件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能在回程航班中再次见到邵世庭,惊讶多过于惊喜,他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觉得火烧火燎,情意绵绵,名为爱情的火将我的内心世界烧得寸草不生。
我想,如果他此时要我嫁给他,我也会义无反顾。
他用头等舱的票换了坐我对面的位置,飞机从起飞到平飞,我坐在他面前的二十分钟里,他不和我说一句话,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表情严肃,双唇紧抿,周身的禁欲感让我很想亲吻他,好打破这一切平和的假象。
倒是斜对角的旅客一直和我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邵世庭也仅是看了我两眼,纤长的手指翻动书页,难言的好看,这双手,竟是比我的还要细腻几分。
内蒙姑娘大概也是记住了邵世庭,回到中厨房就拉着我说话,我对她的不守信诺耿耿于怀,并不愿意理睬,乘务长看出我的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将话题岔开,我和内蒙姑娘一人一个通道,也算是互不干涉。
值班期间,邵世庭来过一次,那时我正和一个旅客在聊天,光线太暗,他的脸色不明,用完洗手间,他在操作台上自己倒了一杯水,默默喝水,不发一言,优雅的动作堪比矿泉水的代言人。
许是站了许久,又有旁的人,那位旅客终于结束了和我之间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掀开帘子回去了。
终于,只剩下我和邵世庭。
“好巧。”我向来不会调节气氛,只是在我俩之间,波涛暗涌,无人开口,着实尴尬。
“不巧。”
我看着他,真诚且严肃,并不像情人未满暧昧之上的调戏,这样的他让我怦然心动,我的品味一向偏于诡异。
落地之前斜对角的旅客递给我一张名片并询问我的联系方式,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他低着头正在回复邮件,我抽出口袋里的笔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名片的主人。
邵世庭随着人流离开,从我身边走过时极为认真地看着我,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深情”,我略显害羞地压低声音,语气微微娇嗔:“知道啦”。
国际到达的接机口人满为患,估计又是哪个大明星今天回国,我拉着箱子在人群里找寻邵世庭,他站在落地玻璃前,衣冠楚楚,好像飞了一夜的只有我,而他,专程来接我回去。
在此之前,我一直期待有一个人,会捧着一束配色高雅的花,在机场等我,接我回家。
但如果那人是邵世庭,我可以不要鲜花。
我租住的房子在机场附近,十分钟的车程,我满脑子回忆,房间里的垃圾桶,化妆桌上使用过的卸妆棉,从没叠整齐的被子,倒扣在床头柜上的书是《霸道总裁爱上我》还是《中国通史》......
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心里藏着小心思,钥匙竟对了几次锁眼都插不准,他站在我的身后,我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就像迷魂药,让我晕头转向。
“别紧张,我并不会做什么,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骗子!
他俯首在我耳边,我想还他一个坦荡的娇嗔,却正好擦过他那让人迷失心智的嘴唇。
他一手抬高我的下颚,继续刚才那个不经意的吻,一手接过我手里的钥匙,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箱子还在外面。”
“别管它。”
“我们小区的治安不是很好。”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开门将我的箱子拿进来,我已经将制服脱下,只剩下内衣和丝袜,看他进来我终归不好意思,“你别这样看我!”
他又状似无奈地摊开手,“你不能这样诱惑我的。”
“那我去卸妆...吓死你!”说完,我就躲进浴室。
我将床单换成我最喜欢的浅粉色,邵世庭进来的时候,正用我的浅粉色干发巾擦头发,他笑了声,“这么喜欢粉色,你还真是专一。”
“那倒不是,只是那些黄色,绿色,蓝色......比粉色看上去更丑,我这是退而求其次。”
“那我算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他坐到床边,笑着问我,神情放松,并不认真。
我跪在床上,双手捧起他的脸,亲了下他的唇,“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浅尝辄止。
他笑得宠溺,“sweet girl!”
“你喜欢花香果香还是木头香?”我转身问他。
他的脸色略显疲惫,回答倒是干脆,“木头!”
天哪,幸好不是“随便”,不然我又要纠结五分钟!虽然我最不喜欢木头香气。
我在香薰机里加了四五滴精油,弄完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我在他的身侧躺下,困意上涌却难以成眠。
我不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但如果不开放,那我身边怎么会躺着一个见面不超过三次的男人,我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
一架飞机从屋顶飞过,噪音很大,他皱紧双眉,不愿意睁开眼睛,嘟囔道:“好吵。”
我下床,翻箱倒柜找到一次性耳塞,塞到他的耳朵里,前所未有过的轻柔,他半睁着眼睛,说:“谢谢,睡吧!”
如果知道他要搭乘晚上的飞机赶回杜塞尔多夫,我可能不会就这样睡到他离开,第一次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体会别离,我并没有流眼泪,很久之前,我看过这么一句话“等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我和他,隔得何止千山万水。
我和他之间发生的,可能只是黄粱一梦,在梦里,有个男人,我对他一见钟情,他为我一天之内赶了两个国际航班。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没发生。
我喜欢上了这个梦里的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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