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地下的爱

领地下的爱

  一钩弯月嵌在天边的角落，蔚蓝静谧的夜幕下，有一只老鹰，它张开自己丰满的羽翼，用自己伟岸的身躯，守卫着两颗小小雏鹰蛋。夜色沉静如水，唯有这隐隐透露的月光让人心生幻想，散发着爱的光芒。这些尚未破壳而出的小雏鹰啊，在属于它们自己的这一方安静祥和的小小天地里，静静地等待着出生、生长。一个个平淡冗长的夜晚，这只老鹰不离不弃的守护着它的领地，这是它至死不渝的守护与沉默的爱。突然有一天，老鹰真的老了，它的羽翼不再丰满，它的身躯不再伟岸，它再也不能张开双臂守卫它的领地了，它渐渐衰老得也需要被守护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如同这世上生生不息的万物都在经历更迭，由强变弱，从生至死，而父亲对我的保护也必然经历这样的过程。

  我的父亲像极了这只老鹰，如今正在这条守护与被守护的路上行进。

  父亲，一直以来是庄重严肃的代名词。《傅雷家书》里的父亲，一丝不苟对孩子的苛求，呕心沥血的培养和教育，而他的封封家书却隐着他述不尽的关心道不完的爱。我的父亲，不至于这样对我严格的苛求，却是我平凡生活中最伟大英雄。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家里的小楼房刚刚建起。那栋和我一般年龄的楼房，在历经这二十个年头来，带给我的依旧是最纯粹最充沛的力量。和我同年的这个房子，算是父亲前几个年头在外摸爬滚打打拼下来的，里面化不开的是浓浓的汗水与心血。而这个家，从小到大，算是父亲给我打造的围墙。在这个领地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在悄悄成长离去。

  我的小时候，父亲东奔西走，刚刚建起了楼房，生活被扼住了咽喉。我与父亲每半年相见一次，他在广州，我在浙江，1000多公里的距离，是跨不过去的对父亲的思念，这份思念时时刻刻牵连着我的心。那时候最渴望着寒假暑假，最渴望拥入父亲宽厚的胸膛，最渴望像泡泡糖般黏在父亲身上，永远撕扯不下来。记得有一年的暑假，我去了父亲的城市，那一年的我，还没有步入小学的门堂。那段日子里，虽然是暑假，父亲却一如以往地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想不通，好不容易我们才见面的，为什么这个时候爸爸还要忙着工作，就不能多一点时间陪陪我吗？后来母亲告诉我，那时的他们都是出来打拼的人，为了能给我和弟弟更好的生活，每日每夜加班加点过活。正如现在千千万万个北漂者般，生活的房子是租的，只有几十平米，每个礼拜有一碗阳春面就是最大的幸福。那段时间的我，会在每个黄昏熔尽的黑夜里，悄悄地站在租的小房子前，等着父亲回家。每当门口响起摩托车传来的喇叭声，都兴冲冲的冲出去，又失望而归（当时的院子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直到听到那声属于父亲的汽笛声，看到的是父亲的身影，我一股脑的冲向父亲，父亲张开双臂，抱起我来，拥进怀里。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些个等待的夜晚是他前半辈子里最温暖最动人的时刻，那一次次的拥抱揉进了他最劳累的生活。而父亲坚强的臂膀，在我以后的岁月里，久久不能遗忘。我想，这一次次的拥抱，便是我足以依靠的领地吧。

  上了中学后，我不再像小时候般贪恋父亲的怀抱，有时候挽起父亲的手臂，父亲也会打趣着说道：这么大的闺女也不知道害臊啊。渐渐地，长大的我似乎对父亲的关心越来越少。一个礼拜回一次家，吃顿饭，睡个觉，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大学尘埃落定后的某个傍晚，和父亲一起散步，那是乡间的石子路，走起来坑坑洼洼，很不舒服。我皱着眉头和父亲说快点走完回家吧，路太难走了。父亲说，那一起去走会儿平路吧，在陪我多走会儿，也许以后我们更没有时间一起散步了。我沉默了，想到了小时候对父亲的依恋，到如今可以悄悄独立。一切关系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对调，从前父亲对我的守护，现在，是要我去守护这个慢慢老去的男人了。想着想着，父亲从身后拥了上来，沉重的父亲把我的肩膀压弯了，父亲打趣说着：我看看女儿能不能支撑我，把我背起来。我提了提劲，还是不能够。后来爸爸说要抱抱我，而他如从前般有力得抱起我。现在想来，父亲对我打趣的话里隐着他渐渐老去的无奈，藏着他怕有一天无法继续保护我的无助。而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听说神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爸爸。爸爸这个词，叫一叫也触动心弦。爸爸，依旧力量无比。在滴滴答答过去的十多个年头里，父亲和身后的家始终是无形中保护着我的领地。

  上了大学后，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城市。走的那天，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我多回几次家，多想想母亲。我说，我会的。大学生活的这些日子里，没有沉默的父亲没有叽叽喳喳的母亲，一切变得陌生和无色。如今我在大学里看到了更加辽阔的世界，走出了自己的小小领地，可让我留恋的还是那个家和家中的父亲，也会时常想起父亲，想起他还在为我和弟弟打拼努力，想起远方的家是我累了时随时能停靠的港湾。最近一次回家，看见父亲悄悄剃短了头发，因为黑发中间的白丝明显又多了几缕，看件我时依旧笑得像个孩子，可眼角的皱纹却怎么也抚不平了，父亲手上的伤疤又多了几道，而手上原本的伤随着时间更加明显深刻。一瞬间，感觉父亲老得像张旧报纸，而我却没有让时间逆转的魔法。我不敢去想，原来，父亲这么快就要老去了吗？能不能再让我贪恋一次父亲的怀抱，对他说一句从未说出口的我爱你。

  一直以来，我享受着父亲赠予我的一切，这伸手即来的一切，是父亲生命中的全部。可我忘了，我也在马不停蹄地长大啊。父亲守护着的领地越来越脆弱，而我似乎快要撑破这片领地了。也许几年后，父亲就老得像一个影子，再也无法为我的领地重筑围墙。彼时的我，要成为父亲的依靠了吧，会像父亲为我撑起领地般为他塑造一片更坚固更温暖的领地。希望时针走得慢一些，父亲老得慢一点，而我能够成长的像个大人去保护他。谢谢您，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为守护我而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