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娘

          二舅娘是我婆婆的二嫂，八十五岁，前天晚上睡觉之后，昨天早上再也没有起来。等婆婆的二哥叫她起床吃饭时，她已经“硬邦邦”的了。不知道是看到重病的大老表她束手无策，压力太重，血压过高突然发病，还是因为一树花椒。花椒成熟了，她说要摘点分给几个姑娘家，他的儿子二老表坚决不答应，母子两吵了架，性格倔强的二舅娘用酒吃药所致。二老表没说，我们也没问。在二舅娘的灵前坐了一个下午，二老表都没过来和我们说一句话。或许，是母亲突然离世他心里难受；或许，面对我婆婆，他开始反省自己曾经对二舅娘的不孝？三舅家媳妇和我婆婆说起，说是二舅娘入殓的时候腰部皮肤是紫色的，这让婆婆心里更加难受。

        二舅娘为人和善，心直口快，对人很热情，和任何人都和得来，就是和她儿子儿媳吵了一辈子。二舅娘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一辈子憨厚老实近乎痴呆，现在又是直肠癌晚期，一双脚浮肿得比大腿都还粗，一直和二舅二舅娘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二儿子还算正常，传统的农村人，性格偏激，和母亲不和，和邻里乡亲也没怎么来往。不但经常和二舅娘吵架，有时还会动手打二舅娘，婆婆对他的行为很恼火，也不知道怎么劝阻。

        二老表对两个老人和哥哥很苛刻，自己修了一栋两层的楼房，却不分给已经完全失去劳动力的二舅他们三个住，让他们住一间破烂不堪，连进门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的土墙房。前年我和婆婆来看二舅他们时，进屋连坐处都没有，家徒四壁。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个门，本来二老表有一个不小的院子，可是二舅他们三个的进门却要绕到屋后一个小小的侧门进去。我当时跟在婆婆后面走，也诧异怎么会这样，后来听说二舅娘和二老表经常吵架，也明白了他们水火不容，才一家前一家后的开门，想老死不相往来吧！

        二舅九十岁了，因为屋子周围的环境不好，坡坡坑坑的，年轻人出行都不方便，更何况耄耋之年的二舅二舅娘。去年二舅在自家门口摔了一跤，把腿跌断了，没有钱去医院住院治疗，在家拖了半年的二舅，我们都以为他要“走了”。可是半年多之后，二舅凭借拐杖又能缓缓走路了，我婆婆很为她二哥高兴。能走路，才能保证自己的基本生存。只是二舅从此走路总是九十度弯腰，永远直不起身子了。

        婆婆的二哥二嫂对她很好，父母早逝的婆婆，在二哥二嫂的扶持下读了师范，有稳定的工作，婆婆一辈子都很感激他们，也很关照二哥二嫂的生活。前天晚上，二舅娘的外甥给婆婆打电话，她才知道二舅娘“走了”。本来嘛，已经八九十岁的老人，就像熟透的果子，哪个时候“走”都正常，可是二舅娘的“走”有些突然，有些蹊跷，我和婆婆陪着二舅默默坐着，心情凝重，却什么也没说。

        二舅娘已经“走了”，说什么都没意义，何况，二舅和大老表没有生活来源，一个年迈，一个重病缠身，将来还得仰望二老表的“救济”才能生存。不知道二舅娘“走后”，二老表会不会对他年迈的爹好一些？哪怕是言语上温暖一些也好！九十岁的老人了，他还会奢望什么？

        二舅娘“走了”，院子里坐着的二舅一眼茫然，眼里擎着泪水。他们兄妹五人，最小的婆婆已经八十一，一家人都很高寿，但是现在除了一个老年痴呆的七舅，二舅只有和婆婆最亲了。

        满院子的儿孙在为二舅娘守孝，用农村的眼光来看，二舅娘儿孙满堂，很有福气。可是谁又知道二舅娘这一生过得有多艰难。如果她性格不那么刚烈，从小教育二老表严厉一些，或许她的养老送终就会体面一点；如果二老表年轻时算是不懂事，现在已经做爷爷了，能不计前嫌，懂得孝敬父母老人，或许今天的丧事也不至于这样难堪。

      二舅娘“走了”，婆婆在和三舅家媳妇说话时，一再叹息。三舅家媳妇劝慰婆婆说:“二舅娘这样了结了也好，如果她要生病卧床，二老表和他媳妇是不会照顾她的。几个姑娘一回娘家就要被二老表乱骂，到时候还不知道二舅娘还要遭多少罪！”

        夜深了，我带着婆婆回家，脑海里，二舅娘和蔼可亲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二舅九十度角的弯腰走路也一直浮现在眼前；大老表浮肿的双脚走路迟缓，病入膏肓；二老表和他媳妇衣着邋遢，木讷进出，面无表情。这个家没有温暖，没有亲情，连起码的责任都谈不上，不知道养儿防老在农村人的眼里是不是该改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