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一种叫米荠菜的野菜,全不似如今的荠菜这么纤维粗壮、叶片纷披。
米荠菜生在沟渠旁,贴紧地皮。因料峭春寒,新发的叶子呈暗红色,小巧而紧凑。
拿铲子贴着地皮挖起来,抖索掉泥巴,带着一截根茎。早春的米荠菜稀稀拉拉,半天才挖到一大把,勉强够打打牙祭。
辽阔平坦的田地里,刚发出一星半点的嫩芽来,有荠荠菜、苦菜子、婆婆指甲、野了子,当然还有野花烧不尽,吹风吹又生的各色的草…
这会儿要打一篮子兔儿草实在很难。和小姐妹们漫坡里跑上大半天,最后还是得捡些去年秋天落下的、早已风干了的白菜叶子、萝卜缨子回家凑合着喂去。
天总算是一天天暖起来。野菜也一天天多起来。沟里的白蒿自老死的枯杆下发出新芽,白嫩可爱;
这会儿总可以采到一篮子野菜,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一两场春雨过后,那一片黄土地已然蒙上一层绿纱,这是留作春末夏初种红薯的地,有两三个月由着各色野菜自由生长,那便是孩子们的乐园。
换上春衫的孩子们一放学就挎着篮子往坡里奔。到了地头就冲着最浓密的绿色跑去,远看是浓密的一团,近了去还是有些稀稀拉拉,半拃长的草呀野菜呀被一股脑儿采进篮子里。
再过半个月,麦地垅上长出茁壮的油菜苗,那是去年秋季收割时掉下的种子,还有兔子最爱的麦蒿子。
这时节打兔草就容易多了。
沉甸甸的一篮子绿色被倒在院子里,米荠菜、蒿子、油菜苗、苦菜子给选到大盆里,清洗、焯水,切碎,放进磨好的豆浆里,煮来嫩滑爽口,营养丰富。
除了田地里的野菜,春天的野味还有树上的花和芽。
首先上餐桌的是杨树的花。那是一种树皮粗糙、生长缓慢的笨杨树,抬头看树枝上的花苞一天天饱满着,终于在一场春雨后吐出红紫的舌头,再一两天就悠悠然挂满枝头,靓丽的色泽诱惑着人的味蕾。
精壮的小伙子会爬上树去,拿刀砍下一地的枝条,单为了摘下那些杨花。
上不了树的姑娘也可以乘早起来去地下捡,一夜春风吹落一地杨花,一早上也可以捡一篮子。
杨花很涩,拿清水洗干净再放进大锅里煮,水一下子变成暗黄色。捞出来再放清水里泡,淘洗几次,攥干了炒着吃。放点韭菜炝锅,炒杨花的香味便弥漫了一街筒子。
槐花不仅可以趁鲜吃,更可以焯水后晒干了吃一年。
榆钱就只能趁鲜煮在豆浆、面粥里,或蒸团子吃了。
头茬香椿佐着鸡蛋便是上好的待客小菜。那一朵朵嫩嫩的香椿芽是在眼皮低下一点点长大的,一拃多长的时候被齐刷刷采摘下来,绑成一把把的,码放进篮子里,拿集市上去卖。
香椿煎蛋是关于春天最浓郁的记忆,也是年年必会重温的味道。
一个冬天都靠着萝卜白菜过日头,春天的野菜花芽着实是上天馈赠的美味。
那些穷困而悠长的岁月,我的童年、少年的春天,便是在那样辽阔的原野、树林里,找寻着各色的野菜、花芽度过的。
那些苦涩而鲜美的味道,萦绕在记忆深处。每每春天,总变着法儿去找寻,去重新体味。然而,却再也不似小时候那般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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