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克糖的用心
几天之后，程瑟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元堂和玲儿拼命追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他却只是说去了阳间想办法。
程瑟把魂分给刘锡材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我知道了这件事。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把它珍藏在心里好了。
这个时候，刘锡材的转世目标终于确定了下来。然而，在刘锡材转世之前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确定下一任的出入境局局长人选。
冥界广州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选举下一任的出入境局局长，因为他们从来没经历过出入境局局长换任的事。
刘锡材也告诉我，冥界广州的确从来没有选举过出入境局局长。因为自从冥界诞生以来，他一直都是冥界的管理者。他在阳间的神话里有很多称呼，什么冥王、阎君、阎罗王、哈迪斯……其实指的都是他。但是自从阳间开始废除帝制之后，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把冥界的事情都揽在身上，于是他按照阳间各个国家的领土范围把冥界也划分成一个个国家和区域。除了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冥官分派到了各个国家和区域管理出入境和审判事务外，刘锡材已经很少干涉冥界各个区域的运作。
因此，虽然说冥界的出入境局和冥界法院是直属“中央”管辖的机构。但事实上，冥界里根本没有所谓的“中央”。冥界出入境局一直以来运作的依据，其实就是当初女娲创造冥界之时的意愿。
虽然现在有些地方的出入境局局长出现了换任的情况，但是由于这个部门是冥界顺利运行的基础，所以出入境局的局长都是由前任局长秘密向刘锡材征询意见，得到刘锡材同意后再直接任命的。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选举”方法。
在冥界政府组织部向其他地区的出入境局进行调研后，他们终于发现原来出入境局局长都是由前任局长直接任命的，于是他们来到修复所听取刘锡材对下任局长人选的意见。
而刘锡材就一口推举了来程瑟接任下一任出入境局局长。
来听取意见的组织部部长被刘锡材坚决的态度吓了一跳。推举下一任出入境局局长的人选，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想到刘锡材却想也不想就推举了程瑟。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许刘锡材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确定推举程瑟接任出入境局局长的。
但是，程瑟只是一个普通的灵魂回收员，不久之前甚至还刚刚被降职为“勾魂使者”，现在突然被推举为下一任出入境局局长，会不会太突兀了一点儿？
可是，从职称来说，程瑟是“红衣死神”，在整个冥界之中，“红衣死神”的数量也不超过100个。从职称来说，程瑟接任出入境局长的资格是够了的。而且，程瑟在出入境局已经工作了差不多一百年，在出入境局的多个部门都工作过，他还一直是灵魂回收部的业务精英。就业务水平来说，他也是足够资格接任出入境局局长的。而且，程瑟之前虽然被降职了，但是整个出入境局都知道他被降职的原因，大家不但没有轻视他，反而是更敬重他。就人望而言，程瑟接任出入境局局长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既然如此，程瑟接任出入境局局长的事就确定下来了。
当元堂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来告诉程瑟他被确定为下任出入境局局长时，我和程瑟、玲儿正坐在“寻”里跟千寻道别。
因为翠花很向往澳洲的生活，她甚至希望下一世可以在澳洲开农场。于是，在翠花去世之前，身为翠花小舅舅的程瑟就已经在物识有可能会到澳洲生活的家庭准备给翠花转世。等翠花去世之后，程瑟就马上安排翠花转世到了一户澳洲籍华人的家中，而且这家人即将会回澳洲生活。而千寻，也准备到澳洲去做好开农场的准备。千寻说，他要在翠花十六岁恢复前世记忆之前就把农场准备好，等翠花恢复记忆后他就可以和翠花一起在农场生活了。
千寻在说着农场建设的时候，满脸的憧憬，似乎只有把翠花梦想中的农场一步步建设出来，才能让他有动力度过那没有翠花在身边的时光。
前几天翠花已经转世了，明天，千寻也要结束“寻”的经营，然后到澳洲去。
“小舅舅，恭喜你啊！”由于元堂在电话里喊得太大声，我们都听见了程瑟要接任出入境局局长的事。
程瑟瞟了千寻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喝了口奶茶。
“你一早就知道？”我看着程瑟毫无惊喜的样子，问道。
“之前刘锡材有跟我说过。我答应了他，不过……”程瑟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他也答应我这次转世不会完全消除记忆，等他来世回来冥界后，他会继续做回出入境局局长。”
“怎么？小舅舅你不想做出入境局局长吗？”千寻看着程瑟疑惑道。
我和玲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明白的：在程瑟的心中，刘锡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最尊敬的人。如果刘锡材是自愿转世的还好，但如今刘锡材是因为受伤才不得不转世，这对于程瑟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他不会愿意取代刘锡材的位置，他只会暂代刘锡材的职务，一旦刘锡材的来世回到冥界，他肯定会马上把出入境局局长的位置还给刘锡材。
程瑟依然没有回答千寻，他把视线投向店外的街道，然后就愣住了。
我顺着程瑟的视线望去，也愣住了。
是文宇和婧雅。他们居然一起走进了“寻”，还在离我们不远的桌子坐下了。
千寻起身去招呼他们。
我依然被文宇和婧雅锁住了视线，程瑟看了我一眼，紧了紧眉头。
“你的伤还没好就把你叫了出来，真的不好意思。”婧雅对文宇说。
文宇笑了笑，客气道：“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谢你最近经常来看我才对。”
婧雅脸一红，羞涩地笑了笑。
看着婧雅的样子，我心中一紧，难道……
“其实今天叫你出来，是因为……”婧雅结巴道，“是因为……洛莹……”
“因为莹莹？”文宇疑惑道。
婧雅一顿，接着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是啊。洛莹转眼也走了快一年了。文宇你……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千寻适时地来到他们桌边，刚好惊醒了被婧雅的话愣住的文宇。
千寻在文宇面前放下了一杯热奶茶，在婧雅面前放下了一杯橘子茶。然后他又坐回我们身边，还给玲儿准备了一份草莓蛋糕——当然，这份蛋糕文宇他们是看不见的。但是千寻没注意到文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文宇看着我们的方向许久，似乎他能看见我们一般。我正忐忑之时，文宇却自嘲似得摇了摇头，拿起奶茶杯边的糖包，倒了一包半糖进奶茶里。
他慢悠悠地搅动着杯中的奶茶，坐在他对面的婧雅却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我答应过莹莹，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文宇说道。
婧雅没说话，却掩不住她眼里的期盼。
“但是，我会找一个不认识莹莹的人。”文宇继续说。
婧雅眉心一紧，忍不住急道：“为什么？”
文宇放下手中的茶匙，抿了一口奶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疑惑地看向千寻。我知道“寻”为了让阳间的人不喜欢来这里，他们会把阳间的食物做得很难吃。但是这杯奶茶得有多难喝，才能让文宇露出一个像喝苦药的表情？
“我们这里的奶茶都是超苦的。”千寻带着一副温柔的笑脸理所当然道。
这也太绝了吧。
“你知道十克砂糖有多少吗？”文宇依然看着手中的杯子，说道。
我被文宇这摸不着头脑的话愣了一下，相信婧雅也一样。
“莹莹喝奶茶喜欢加一包半糖。但是不是每一家店都会用这种七克一包的糖包，所以我必须知道十克糖的份量，才能在莹莹喝奶茶的时候给她加一包半糖的份量。”
我眼中一热，我今天才知道文宇居然这么傻。
文宇的话却让婧雅脸色一白。
“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莹莹，我身上有很多习惯都有着莹莹的影子，我不可能改变它们，我也不愿意改变它们，它们会像莹莹一样伴随我一辈子。就像这一包半的糖，即使我明明不喜欢甜食，但是只要我喝奶茶，我就一定会放一包半糖，因为这是莹莹留给我的痕迹。你熟悉莹莹，你知道莹莹很多的习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会发现莹莹从来没有在我身边消失过，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我要找一个完全不认识莹莹的人，她不会知道哪些是属于莹莹的习惯，她只会以为那就是我的习惯。这样，她就不会痛苦了。”文宇看着婧雅说。
婧雅苦笑了一下，说：“你这个拒绝我的理由实在太难反驳了。”说着，婧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这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我不会再像爱莹莹那样爱上其他人，但是我也不希望让珍惜我的人伤心。所以，你并不适合我。温小姐，对不起。”文宇继续说。
婧雅哭得更厉害了，但是文宇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地坐着。
我知道程瑟一直担忧地看着我，可我此时的心里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没有生婧雅的气。
虽然我很感动，但是我也没有因为文宇的话而感到心痛。
文宇说了，他会放下的，他会重新寻找他的幸福。这样，我就安心了。即使以后我不能再见他，我也相信他会好好的。
不禁，我竟笑了出来。
程瑟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还小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闭着眼，尽情地享受着程瑟的声音在我心中泛起的甜蜜涟漪。
这样的感觉，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可是，当我睁眼看向程瑟时，我把心里的感情都藏了起来，疏远道:“我没事，谢谢。”
程瑟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点愕然，他的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我细细审视了一番，才一脸无措地转开了头。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既甜，又痛。
“恕我冒昧问一句，这张桌子就只有您一个人吗？”不知何时，文宇竟然走到了我们桌边对千寻问道。婧雅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我和程瑟被文宇的话吓了一跳，都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说人的话，的确只有我一个。”千寻微笑着说。
文宇看了看我们的座位，也笑了一下，说：“就是说这里还坐着别的客人？”
千寻笑而不答。
“我进店之前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似乎在跟别人聊天，但是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我是觉得好奇才进来的。进来之后，你招呼完我们又坐了回来，还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在桌面。虽然你没有出声，但是你一直在听别人说话，却不像是在听我们说话。所以……”
千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观察力很厉害。你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
“你真的，能看见鬼？”文宇的话里透着几分兴奋的语气。
千寻看了我们一眼，才对文宇纠正道：“他们是‘魂’，不是‘鬼’。”
文宇听着，似乎更兴奋了，连忙继续问道：“那……请问，在这里的‘魂’，是洛莹吗？”
千寻正想回答，我连忙截住千寻：“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千寻顿了一下，带着疑惑转头看向我。程瑟和玲儿也惊讶地看着我。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我看着千寻重申道。
千寻朝我挑了挑眉，才对文宇说：“你居然认识洛莹？可惜，在这里的不是她。”
“不是她？”文宇似乎不相信。
毕竟刚才千寻的表情不太自然，文宇怀疑也不奇怪。
“那……能帮忙问一下，洛莹大概什么时间会来……来阳间？我是她先生，我想见她……”
“即使她来了，你也看不到她的吧。”千寻打断道。
文宇似乎没想到千寻会打断他，他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是……不过知道她在，哪怕看不见也好。”
千寻朝我侧了侧头，似乎在问我接下来该怎么说。
“告诉他，洛莹已经辞职了。她不会再来阳间了。”我说。
千寻、程瑟和玲儿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文宇也留意到了，连忙问千寻：“怎么了？是不是洛莹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千寻对着文宇连连摆手，说，“洛莹没什么。只不过，他们说……说洛莹已经辞职了，以后都不会再来阳间了。”
“辞职？”文宇也很惊讶，“她为什么会辞职？对了，你认识程瑟吗？”
我们听见文宇问起程瑟，也吃惊不少。
这一次千寻看向了程瑟，程瑟朝他点了点头。
“认识。”千寻说。
文宇皱了皱眉头，才说道：“程瑟之前好像受了伤，是吧？”
程瑟又朝千寻点了点头。
“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啊？”没想到，千寻还真会装。
文宇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千寻不明白文宇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看见程瑟朝他又点了点头，于是说：“他很好。他已经没事了。”
“那他……回来上班了吗？”文宇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言。
“他上班了，还准备升职呢！”这次不用程瑟授意，千寻已经冲口而出，却换来程瑟一个白眼。
这答案似乎出乎了文宇的意料之外，他微微皱了皱眉，喃喃道：“那莹莹为什么要辞职？”
“啊？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一直顾着吃蛋糕的玲儿不禁喃喃了一句。
玲儿也许想不通，但我却明白文宇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以为我辞职是为了和程瑟在一起。想着，我心中不禁又隐隐痛了起来。
“帮我告诉他，我之所以辞职，是因为我要转世了。”我暗暗握着拳头，努力平静道。
“什么？”发出这声惊叫的不但是千寻，还有程瑟和玲儿。程瑟甚至已经跳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盯着我，幸亏文宇看不见。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洛莹出事了？”文宇看到千寻的反应，急得抓住了千寻的手臂。
千寻不易察觉地推开文宇的手，说道：“不是，不是。洛莹没事。只不过……”他不安地瞄了瞄程瑟和我，才继续说，“只不过……他们说，洛莹要转世了。”
“转世？”文宇也很惊讶。
“哦，就是你们阳间的人所说的‘投胎’。”
“为什么……为什么洛莹突然之间要转世？”文宇不依不挠地追问。
千寻为难地看着我和程瑟，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那请问，你们知道洛莹什么时候转世，会在哪里转世吗？”文宇说。
“这个……”千寻又为难地看了看程瑟，似乎想寻求他的帮忙，但是程瑟依然定定地看着我，根本没理他。千寻无奈，只好挠了挠头才对文宇说，“这些，是秘密……是私隐。洛莹的私隐！所以，我们不会知道的。”
“真的？”
千寻夸张地点了点头，说：“真的！如果可以，我们都很想知道洛莹会转世到什么地方，毕竟一场相识嘛。不过，我们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那……那就没办法了。”文宇似是喃喃道，然后他又对千寻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最后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你们能帮帮我……”说着，文宇朝着我和程瑟的位置点了点头。
“你说吧。”千寻说。
“希望你们能帮我转告洛莹：我会照顾好爸爸妈妈……还有我自己，让她……安心转世吧。我希望她在来世，可以幸福，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说着，文宇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说，他们会帮你转达的。”千寻对文宇说。
文宇朝着千寻露出一个感激地笑容，就转身走了，临走他还转过头，朝着我们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文宇的话最终让我流出了眼泪。文宇始终是最懂我的人，他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他知道怎样做才能真正让我安心。但是他为我所做的这一切一切，他都不需要我的回报，他只要我幸福！
文宇，谢谢你！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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