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文字的争斗中,我只想躺平,我竭力地排斥它,包括它背后所包含的思想,我甚至起用过我鄙视的手段,比如麻将、游戏、胡吃海喝,包括现在刷抖音什么的,我一直在挣扎着试图远离文字。
可是没用,文字总是会找到我懈怠时露出的破绽或是缝隙,马蹄般踩踏,青草屑四溅开来,当然还有飞扬的尘土。
也许我可以写下昨天,我可以试看应付一下文字对我顽冥不化的骚扰。昨天,凌晨三点半从王二浜出发前,见血红月色已浅,正欲西沉,稍思忖下,该是农历七月半了吧?拿出手机日历对照,果然是。七月半凌晨孤悬的这枚巨大浅血红圆月,应该算是七月十四的月亮吧?!按规则,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十四的月亮就开始圆,不合常规。
七月半是鬼节,新来的小黑估计被几根牛骨害了,戳到了喉咙还是肠胃,之前三天整日彻夜地哀嚎,甚至影响到了我的睡眠:那哀叫声如丝如缕隐约着穿透明显厚实的隔音玻璃,以一种不可能存在的途径敲打灵魂,提醒我太残忍,提醒我小黑是我豢养的动物,我有保全它的义务,这种情况下我多半要将它送到宠物医院。但思想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因了外界的各种侵淫,正与反、普世与非主流、善与邪恶、佛系与刀光等等的不同理解与交织,对俗世的认同与敌对,让我看待这些平常不过的事情有不一样的方式,比如一只极有可能被骨头鲠到可能丢了性命的狗不愿伸出援手。如此也罢,更荒唐的地方在于,我认为这是自然,上苍给予一只狗的劫难,最好的方式是让它自己度过,即便在我看来,它凭自己之力是度不过去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着某个早上替小黑收尸,并且和朋友说好捉一只小狗,以填补小黑的空缺。小黑这两天基本不进食,偶尔从放在它身边的水盆里吃点水,它的哀嚎日渐虚弱,还要抵御江南连续的高温。
它被这俗世折磨的同时,也丝毫不加掩饰地用它的气息折磨我脆弱的神经和灵魂,如果有平息的答案,无非是它的死亡。
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谁。前些天听邻居说起,狗、羊这些牲畜不能乱埋,埋的方向不对的话会影响风水,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我把上一只死去的小黑埋在院内的蓝莓树下,我记得它的头朝向西北,不知吉利否?那么这次的小黑还是听邻居的,不埋也罢,让它陈尸荒野自然吧!
农历七月十五的凌晨,小黑没了声响,我以为它已丧命,思忖着在出门前处理它的尸体,然而,走近它栖息的电动三轮车底部时,它弱弱地抬起了头,仔细观察,它竟奇迹般地恢复了许多气色。
是它命不该绝,在经历了几昼夜地狱般痛苦的历练后,不治而愈。
七月十五三点半的月亮浅血红,大而圆满,我想起和狗相近的狼来,据说月圆之日,狼喜欢在旷野之中对空长嚎,小黑,选在这种特别的日子还魂。
常州、上海,气温果然40度,云层聚合变化,有雷电从空中直插地面,同一处江南,有的地方艳阳高照,有的地方暴雨如注,问了可庄的情况,光打雷没下雨。
回到王二浜,小黑在厨房边的彩钢棚里站起来,缓慢地走了两步,毛色比之前光亮了不少。按我的理解,尖锐的牛骨在狗胃里随胃的蠕动纵横刺痛它的胃神经,让小黑疼痛难忍着哀嚎了几天,如今总算被胃酸消化,摆脱了死神的亲近,也算是它自己踩到了狗屎,又或者是小黑故意拉屎让自己踩了几下。我也彻底放了心,
不用再被思想或那些基于规则的秩序而劳神纠结。
剖了个叫做“贼不偷”的甜瓜吃,晚餐一瓜三吃,腌水瓜、酱水瓜、水瓜骨头汤,当然骨头不敢给小黑吃了,小黑多半也不会吃,那几天的剧烈疼痛造成的心理阴影,此生它会不会忘呢?还有这几颗蚕豆,超脱了季节的束缚,同时失去了它应有的光泽和活力,味道明显逊色了许多。
院子里的无花果熟了,可能是第一年结果,果实很小,但格外地甜,我想起来了,落谷时节,我家的五只鸭子中毒暴毙,我在桔、枣、紫玉兰、石榴和这棵无花果树边挖了坑掩埋,鸭子腐烂成为养份,让无花果长得旺盛,然后结出了许多甜美的果实来。
把鸭子当作成长的养份,可是,我没有从无花果实里吃出鸭子的味道来。
红尘中的生死相依和慈悲啊,总要经历的足够多,才会回到信奉自然的点上,才有可能摒弃基于规则秩序的硬性抵御、用执拗的方式试图阻挠或改变,就如同文字和思想,恣意地攻击我的躺平,我再怎么排斥也无法安宁。
七月十五夜里十一点,雪白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落在床头。
我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走廊,走进安静的月光之中。月亮很圆,比凌晨时分的那片小了许多,有遗世的孤傲,在不愿消褪的暑气中倔强地冷。
楼下的小黑没有动静,它的听觉灵敏,应该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此时的它,也许和我一样,在冷冷地看着天空中一轮冷冷的月亮,十五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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