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界倾颓事已迁。浩歌遥望意茫然。
江山王气空千劫,桃李春风又一年。
南国春深之处,有一座小城,名作月城。彼处虽非大邑,然常年四季如春,各色鲜花团团似锦,故有花城的美誉。更喜城南一座险峰笔立云霄,几有通天之态,又兼险峻无比,难以攀登,世人不知山高几何,便起了个诨名作“和云伴月”。
这“和云伴月”之侧,斜依一汪绿水,水流自西而下,清冽动人,名作”落凡河“。因承平日久,城中百姓富足,生活安乐,是以落凡河上常有画舫游船来回穿梭,船上又有歌姬舞女,笙箫管乐,正是一番太平和顺之景。
彼处的习俗亦与他处不同,除了“中秋”“元宵”等寻常节庆,又在“清明”三十日后设“拜月节”,当此节上,城中百姓都要到城郊的月神庙里拜谒嫦娥。原来,月城习俗,以嫦娥为夫妻之神,主夫妻和顺,子嗣昌隆。
这一年,月城游人更多,原来二月上,有一场奇景——“重日”,即是“双日同天”,太阳旁兀自多了一道金光闪烁的圆盘,引得世人侧目,当时此景在月城最显,故来看的人便多了。后来“重日”过了,又到了清明,拜月节眼看便到了,虽尚未及拜月的正日子,已有城中人陆陆续续捧了烛火、香油、各色花果等物,到拜月庙里祭神去了。
自月城往拜月庙,一路便依着落凡河的岸堤,更遥见"和云伴月”孤峰隐隐、气象万千。落凡河岸上行人如织,时人多着青衫,远处望去,俨然如一条青色长蛇,十分热闹,河上也不输阵,十来艘画舫如水中群鱼,顺着徐徐河水,摇曳生姿。近些日子,更新添了一艘云月舫,乃是城中娼馆云月楼新开的游船。
只因月城游人最多,各地恩客来往甚密,有那讲究的官人,独爱“雅卧”,佳人在侧,须得春色、清茶、琴乐、点心等物齐全方能成趣。亦有轻狂大胆的嫖客,喜在行事时,拉开窗帘,任凭来往游人观览,引来嬉笑窃语。因此上,说起这落凡河,时人皆语:春色无边,叹为观止。
云月舫中的莺燕亦有其独到之处,据说除样貌可人之外,风骚之处亦与常人不同。追捧的恩客颇多,各路商贾、纨绔、官人一并连和尚也在其中。
这一日,便有一名作秦山的和尚,远道而来,听说云月舫风评甚好,特来品鉴。那和尚生的面如冠玉,身材高大,只着一件墨色长袍,虽然简朴,倒也干净。方入船中,见了老鸨,掷下银两,便楼了两个身材窈窕的可人儿入了船房中。
和尚嫖妓,自与平常的文酸哥儿不同,既不唱曲对联,也不听琴作画,抱着美人儿便上下其手,正忙手忙脚之际,却有一股异香入鼻,直达肺腑,和尚低头细闻,似是美人身上的体香,便凑着鼻子闻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两个妓女身上香气浓郁,吸入鼻内,却有动情暖身之效,令人情欲大增,如云天骤雨,洪潮滚滚,不能阻绝……
未知几时后,秦山吃干抹净,便呼呼大睡过去。两位姑娘余情方退,雾雨初收,脸上竟有缠绵之态,原来二人虽是欢场老手,却也未曾见过这样身材魁梧、精干生猛的和尚,望着他清俊的脸,竟是芳心微动,不可断绝,亦陪着他和被入睡。
待秦山醒时,已是飞霞送晚,窗外夕阳正好,一抹残光坠入水色里,波光溶溶。远处岸上,拜月的行人已经祭完神返程了。秦山左右四顾,两位美女香汗未干,正沉沉酣睡。秦山叹了口气,口念佛号,又道“罪过罪过,我本是下山寻师弟,怎又做起这勾当来。”
秦山正欲起身,掀开被子,不禁羞红了脸。
正想着,却见两位姑娘雪白的臀上红绿嫣然,竟都画着一朵艳丽妖冶的奇花,那画工入微,奇花栩栩如生,妍态逼人,更似有暗香浮动,令人不禁拍手叫绝。
秦山心道,臀上作画,多半是闺中情趣,大约是妓院为招客做的勾当,只是画画之人功夫妙到毫巅,却何必在此处用功,当真是荒唐。
秦山下了船,已是云影西来,星月微起,他便趁着天光未暗入了月城,寻回秦家去了。
秦山本是月城人士,自幼受名师点化,在西北安岩寺修行仙术,因他资质甚佳,三五年间已是佼佼之姿,此行下山,一是寻找他那走火入魔的师弟;二是因为家中兄长致信请他捉妖。
原来秦山还有个哥哥,名作秦明,父母去世后便在家中主事。秦家本是富庶人家,坐拥月城中大小铺面百余间,城外还有百亩良田并几个庄子。前两年又走动关系,几乎包下了全城粪务。
月城自古以花色美景建城,官府自来便有严令,各处居民的马桶茅厕,严禁私下倾倒,必要有掏粪工上门掏粪。秦明早年间瞧出此间门道,待掌事后,便去官府行了方便银子,划定地方,又各处打点,几乎把全城粪工全部收揽。更建秦氏粪业,专司掏粪一事。各家掏粪,视每次粪量大小收钱,虽都是三两钱的小买卖。但月城万户之数,一年下来所得粪金亦难胜记。得来的粪便则尽数储于“和云伴月”孤峰下的粪沟里,有专人看管。粪便本是肥料,到了春天,自有各处的地主、富农上门求购。可谓一份粪,两份钱,正是一本万利坐享其成的买卖。
自建了秦氏粪业,秦家可谓财源广进,俨然一方巨贾。但富贵繁华容易过,烦劳忧愁无人知,秦家家业日丰,秦明一人独掌,渐感难支。而膝下寂寞,虽娶了几房姬妾,多年来竟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他少时贪图女色,如今年纪渐长,房事上却力有不逮,服了几副滋补的方子,皆是淫羊藿、肉苁蓉、鹿血等烈物,但终究不堪大用,惹得妻妾不满,子嗣上恐怕难继。
近年来兼虑或有不测,偌大家业后继无人,被族中占去。因此,便盼着秦山早日还家,也好有个臂膀。然除此之外,更有一桩奇案不曾了结,须得弟弟分解。
原来秦氏粪业在“和云伴月”峰下建了多个粪沟,专作储粪之用,且雇了几个得力壮汉家丁日夜巡逻看管,从不曾有差错。这几日来,那粪沟中的粪水却屡屡被盗,且所盗甚大,原本几个装满的粪沟竟渐渐见了底。更离奇者,盗走巨量粪水,却未留下蛛丝马迹,更不见有粪车担夫踪影。
秦家先是加派了家丁防守,夜间亦仔细搜查,却始终找不到那盗粪的飞贼。眼见粪沟一日一日被人搬空,秦明只得报官求助,谁料官府亦是无法,几次派衙役捕快来探,也摸不着头脑,渐渐地便推说“恐是陷地流失”等语云云,不再理会。秦明无奈,只道是着了妖,便休书一封至安岩寺,请弟弟下山捉妖。
秦山夜间摸黑回家,秦明喜不自胜,忙命人备了一桌酒席,二人觥筹交错,先说了几句家常的闲话。渐渐说到盗粪之事,秦山听了哥哥的话,心中亦是不解,道:“我修习仙门法术,虽也捉个几个妖怪,但这偷粪的妖怪却不曾见过,明日早起,我便和哥哥一道去彼处看看,也好有个方略。”正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道:“弟弟倒有一事,也要劳烦哥哥,这画像的人,乃是我师弟。他因犯下大错,走火入魔,不知所踪,我一路打探下落,听路人说,大约是到了月城一带,请哥哥派些人手,帮忙寻上一寻吧。”
秦明见弟弟神色恳切,当下道:“此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便传了下人,吩咐下去。
二人言谈正欢,却听有人来报:“五姨娘又闹起来了!老爷可要去看看?”
秦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喝到:“闹便闹,真当自己是天仙公主吗?随她去吧。”
秦山素知哥哥颇好女色,房内收的多了,纵横捭阖之间,难免顾此失彼,这便是为人夫的难处了。便笑劝道:“一个姬妾而已,哥哥何必动怒。”
秦明却叹了口气,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个女子稀奇的很,平白无故出现在我卧房里,不知从何处来,衣着打扮更是闻所未闻,竟是短裤长衫,花里胡哨;口中说话,虽勉强能听懂,但口音甚异,不知所云,且常常冒出些奇言怪语,什么‘主义’‘女权’‘未来’,又道我是‘地主阶级’。这‘地主’倒是对的上,‘阶级’却不知何意?我让她把话写下来,她一手毛笔字写得东倒西歪,又是通篇的俗体字,只道她是‘穿越而来’,提倡‘男女平等’,还说要”科学进步“云云,疯言疯语地说了一堆歪话。“秦山听了,只当是笑话,便笑而不语。
他们多年未见,只饮到明月中悬,方才有了醉意,便各自回屋休息。第二日一早,兄弟二人便驾了马车到“和云伴月”峰下勘查。秦山早年也曾去过“和云伴月”游玩,只是那山高不见顶、险峻无比,只在山脚下驻足赏玩,从未上去过。秦氏粪业的粪坑便挖在山脚下的百亩荒田里,只因彼处地价便宜,又依着“和云伴月”的天险,极好照看。
秦氏粪业的粪坑一般掘地五丈,上面敞口乃是三丈的正方,用砖瓦砌墙,盖着米褐色的木板盖。秦山去看时,只见五六个粪坑已经见底,其他粪坑尚且还有余粪,有的还富足,有的粪面已是低位。秦山绕着几处粪坑查看多次,并不曾见异样,那粪坑上的盖板严丝合缝,并无外力破坏痕迹,也不见车辙深印,显见的不是外力搬运所致。倒是粪坑周围泼泼洒洒地溅有零星粪水,树木花叶上也沾了不少粪迹,想来是挑粪工运输倾倒途中溅落的痕迹。
秦山查看半日,并没有什么头绪,更未见到秦明所说妖怪之事,道:”兄长容我多查几日,或能发现蹊跷。“
秦明素知弟弟能耐通天,也并不着急,只道:”可徐徐图之。“
彼时春色正好,尤其“和云伴月”峰一带,正是叶色青青、百花争艳的好时节,万里晴空犹似水蓝色织锦,一任铺陈,更有几朵乳白闲云点缀其中。秦山举目四望,唯见“和云伴月”高耸入云,陡峭的险峰上布满了青藤花枝,展眼望去,便是贴了层霉绿斑斓的蛇皮一般,几有触目惊心之感。那青藤环绕山体,密密层层,上面鲜花遍布,如火如荼;青藤长势凶猛,随着山势不断爬升,已到云深不知之处。秦山道:“多年未到此地,却不知这‘和云伴月’到像是换了皮一般。”
秦明却道:“这青藤不知是哪里来的,这几日涨势便像发了疯似的。”
“哦?”秦山心中一动,“兄长可还记得,这青藤是何时出现的?”
秦明回想片刻,道:“大约是一个月前,我初初并未留意,只是记得‘和云伴月’主峰险峻异常,虽有花树一类,但毕竟零星,远处望去是多是泥土岩石本身颜色。月余前,那山底却一片绿意,再过几日,一并连主峰都爬满青藤,且上面鲜花茂密异常,今日来看,怕是青藤已长到云端,人眼都分辨不到了。“
秦山思忖片刻,似有了眉目,又道:“那么粪坑中的粪水是何时开始失盗的?“
秦明道:“这样算来,也大约有一个月了。”
秦山点点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多半与那青藤脱不开关系。且待我上山查看一番。”
秦山施了法术,发足一登,已飞身到了山脚,此地近瞧那青藤,才觉惊心,原来那条条青藤,足有成人大腿粗细,且雄壮茂密,参差交错其间,缠绕山体,密不透风,从山脚向上看,便是条条青色巨蟒蜿蜒环抱向上生长。
秦山心道:“青藤如此粗壮,多半需要大量肥料,想来它扎根极深,在地底吸食养料,难道我家遗失的粪水都被它吸走了?且这偌大青藤,隐隐透着微弱妖气,又在一月之内就长成,想必是有妖怪作祟。”他环绕“和云伴月”主峰来回逡巡,只见那青藤已成磅礴之势,若遣人力砍伐,不知要废几时之工,且易惊动官府,想要釜底抽薪恐怕不易。且此中必有妖力作祟,决不可强行对抗,半响后,倒也想起了个法子。
秦山回到粪坑处,对兄长道:“这破题的关键,便在这山上的青藤,那青藤被妖力加持,大约根须发达,在地底吸食大粪。只消一法,便可验证我心中所想。“说罢,便在秦明耳边私语几句,秦明先是面带惊愕,之后又频频点头。却不知这位秦二公子想出了什么法子。
自那日起,秦氏粪业一如常态,各处粪工仍在城中掏粪,所集粪便在城中用大粪桶装好,仍旧运到城外粪坑处储存。只是暂停开放售卖,对外只说:“近来粪量不足,粪质不佳,需囤积几日,以作堆肥之效。”
秦山则每日到“和云伴月”峰处检视,瞧那青藤的涨势如何,因每每路过“落凡河”,总免不了上云月舫与船上姑娘温存一番,细细品玩那臀上春花,几日下来脚底虚浮不少,想是纵欲太过,有损精气。
秦明因受弟弟嘱托,早派了人手寻找秦山师弟,但依着那画像全城查问,甚至动用了官府的关系,仍无所踪。秦明便道:“怕是已离了月城。”秦山听了,只叹了口气,道:“无妨,此地寻不着,待事了了,我便去他地寻去,千山万水,总要找到他方能安心。”
如此过了几日,秦氏粪业的粪坑仍旧日日被盗,且一日比一日猖獗,那粪坑便像是个填不完的无底洞,倒多少,没多少。工人们望着日日下跌的粪面,满脸愁容,生怕东家怪罪。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粪面下沉之势却渐渐缓住了,有的粪坑甚至整日盈满,不见丢失。而此时“和云伴月"上的青藤已面貌大变,初时还青绿逼人,鲜花繁盛,这时再看已经枯黄一片,藤上鲜花早已衰败,一派肃杀秋深之景,极远处看倒像是青蛇蜕皮,成了黄蟒。秦山这几日,每日观察青藤变化,见其长势渐次衰落,藤色枯槁暗淡,似极了年老色衰的妇人,心中颇为得意,心道“小小妖孽,与贫僧斗法,实乃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也。”
这一日,秦明兄弟二人在厅中饮酒,因粪液被盗之事已有了分说,秦明十分喜悦,连连敬酒道:“还是贤弟这‘屎里有毒’的法子好,粪液里混了砒霜,这才几天,那山上的妖孽便不敢再来盗粪了。只是可惜那几池粪水,不能售卖了。”
秦山摆手道:“哥哥,蝇头小利不足挂齿,除了这藤妖,咱家的粪业才能太平。”
秦明忙点头称是,又问:“如今,那青藤已变黄藤,想来是要枯死腐烂了,大约这妖怪也穷途末路了,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秦山却道:“此话倒还尚早,那妖怪能在月余间拔地而起,爬升万丈,只怕也有些本事,这一招‘屎里有毒’纵然见效,也未必能伤其根本,总要往后再看看。“
秦明不知其中深浅,自然事事依着弟弟,此时他端望秦山,只见他不过二十五岁,然行事为人,无不机敏老成,且生得挺拔英俊,更有古之侠士遗风,若能还俗归家,必能抗下家中重担,将秦氏基业发扬光大。
秦明又斟了一杯清酒,缓缓送到桌前,叹道:“为兄的持家这些年,虽然家业渐大,旁人看着烈火烹油,但操持的辛苦又岂是外人能知。今次闹出此等怪事,幸好有贤弟在旁谋划,方能无虞。”
秦山早见哥哥年方而立,然鬓前霜发斑斑,知其持家之艰辛,忙安慰道:“哥哥操持家业,着实不易,弟弟常年在外修行,不能有所助益,实在惭愧得紧。”
秦明忙问道:“那贤弟可愿还俗回家,同哥哥一起经营这偌大家产?”
秦山却有些迟疑,半响放道:”这……“
秦明见弟弟脸上为难之色,知他是方外之人,大约看不上凡尘俗务,忙道:“为兄只是一问,你若不肯,也不打紧。”
秦山见却摇头道:“弟弟本是个无可无不可之人,师父说大隐隐于市,其实最好的修炼不在深山,而在市井。即便我还俗回家,娶妻生子,仍旧可以修行。只是我心中尚有一事不曾了却,实在放心不下。”
秦明忙问:“贤弟所言,是否是你那犯下大错,走火入魔的师弟?”
秦山点点头,一双清明的双眼已然模糊,半响方叹道:“哥哥有所不知,他不止是我师弟,更是我心爱之人,他走火入魔亦是被我连累。”
原来秦山所言师弟,名作重涣,年不过二十,天生的温和秀气,一样在西北安岩寺修行,但他身体孱弱,虽启蒙早,修为上却与同门的师兄弟相去甚远,故掌门师父便命秦山好生提携看护,除了一般的课业,更要时常辅导指点。
如此过了多年,两人也算青梅竹马,耳鬓厮磨长大的。原本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重涣到了十八岁上,正是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一日不小心撞见秦山在房内冲洗沐浴,唯见他身材壮阔、线条明朗,通身不遮一物,结实的肌肤如山川起伏,水汽之中更见铜光隐隐,满目阳刚色气,竟止不住面红耳赤,羞赧起来。
自此重涣便起了别的心思,再见到师哥,总觉扭捏不安;若见不到,便如丢了魂似的,整日脑子里便是那日房中春色。秦山初初也不知情,只觉师弟似乎情态微变,不似往常般自然,只觉他灵动可爱,并未作他想,待他一如往常亲密。只是这样的情形,落在师兄弟眼里,倒起了不少闲话笑语。见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挺拔清俊,一个温和秀气,虽光着头,倒像是天生一对璧人似的,故常笑话二人:快还俗做夫妻去吧。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在重涣耳里,当真是正中情肠。一时间,众人面前见到秦山,更缚手缚脚起来,诸般得不自然。秦山本是机敏人,时间久了,自然察觉师弟心意,初时还觉愕然,但细想师弟懵懂可爱,又是个极体贴的,亦觉未尝不可。
原来西北安岩寺,自建寺以来,只求修仙之道,讲究道法自然,除官府律例所禁之外,并无甚戒律。历代以来,西北安岩寺得道高僧之中,与民女、娼妓相好,乃至生养子女者不知凡几;亦有与尼姑、有夫之妇通奸者,但毕竟并不光彩,故不足对外人道。至于师兄弟亲密相交及至私下纵情鸡奸者,亦不逊市井臀风,只不过行事较隐秘些。
食色自为男女之大欲也,故此事在秦山眼里,不过是人间情爱,最是寻常。早年间他与师兄弟结队下山修行,因相貌出众,亦结了不少露水姻缘,当时只做儿戏,并未当真,但论起此中的阅历修为,自然远胜一般的师兄弟了。
后来,秦山为试探师弟心意,故意寻了个由头,洗澡时命重涣进来伺候,在他面前赤身裸体,门户大开。那重涣正是血气初开,遇火即烧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般引诱,二人天雷地火一相遇,翻云覆雨水中情,自是衣带如风,水乳交融,不可胜计。
从此以后,二人人前兄弟,人后夫妻。秦山与重涣本就住在一间僧舍,行事更加方便,二人做课时与一般的师兄弟一样修行打坐,背人时情意浓浓,绵甜如蜜。夜半情动之时,更是龙吟蛟舞,春深露重。尤其那重涣初尝情事,正乐在其中,每日索求无度,秦山年轻力壮,二人每日只盼着夜色沉沉,便可干柴烈火,纵情享乐。
更有词云:香露沉沉凝金兽,明月皑皑上高楼,多是思君添情梦,知否?知否?烛花不剪流红垢,与尔共销万古愁。
但自古好事多磨,情重恩深之处必有曲折。重涣因先天不足,外功不显。故师父只教休习内功,因传授一套九天运魂大法,令他好生修炼,道将来必有大成。此法只攻内功心术,不以外功为凭借,修行之时须得静心凝神,心如止水。
那一日,重涣趁夜深时师兄弟都回房睡觉,独自在禅房内修炼。谁成想秦山在僧舍内寂寞难耐、春情若渴,也寻到禅房中去,见了重涣便上下其手,厮磨亲热。重涣本想停了运功,任他亲近。谁料巡夜的掌门师父见禅房烛火未息,便推门查看,正撞见二人好事。彼时二人正衣衫不整,眼神迷蒙,喘息不止。这场面色气逼人,猥亵不堪。师父当时大惊失色,若非修为数十载,恐怕也要叫出声来。
西北安岩寺虽不忌色,但公然在佛堂内行此不堪之事,便犯了亵渎神灵之罪。二人情事被师尊撞见,当下骇然不知所措,重涣急气攻心,周天紊乱,顿时吐出一口鲜血。九天运魂之术,本就要移魂运魄,方能修得大成,如今他乍惊之下,魂魄大乱,竟突然发起疯来,唯见他口呼佛号,疯跳不止,满屋乱窜,手中金光乱闪,光刀所及,穿石裂物,威力无穷。此正是内力盈满爆裂,走火入魔之像。掌门师父出手欲将他制服,谁知还是太慢,重涣走火入魔之后,外功亦大增,竟一跃飞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只留下偃旗息鼓的秦山与掌门师父面面相觑。
后来,掌门师父并未怪罪秦山,只说师兄弟交好,本是寻常事,本派当中亦有不少先例,不足为怪。只是佛堂乃庄重清静之地,怎可在彼处行事,秽乱佛门。但终究只是责怪几句,并未深罚,亦将此事全部隐下,未教他人知晓。他二人本以为,重涣只是一时气乱攻心,等平复了自会回来,谁料等了许久也未见人。
至天亮时,掌门便道:“此事因你而起,你便去把他寻回来,寻到时,须得好言安慰,莫叫他为此事吃心,今后为师自当此事不曾发生,不会再提起一句。”秦山拜谢了师父,便下山来寻,本以为重涣只在安岩寺周围,却不想久寻不得,一路向路人打听,便到了月城来。
秦明听了此间缘由,不禁叹道:“你与那师弟本是一段佳话,是你行事太过毛糙,误了人家。你若寻到他,必要好好安抚,莫伤了人家的心。他若不想回山,便带回府里,在家修行也是一样的。”
秦山点头道:“哥哥说的是,我亦十分懊恼,如今山水迢迢,亦不知他在何处,可教我哪里去寻?”
二人正说着,却见一女子步入厅堂,秦明见了她,脸色一变,道:“胡闹!”
原来那女子便是日前所说的“穿越而来”,提倡“男女平等”的五姨太。前些日子,因她本来的衣着古怪暴露,秦明便令人依着她的身段,新制了套一色水蓝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倒也合适。谁知她今日又换回原来的衣裳,只见她上身蕾丝边吊带青色薄衫,虽是长袖,却把整个肩膀露在外面,白花花好不惹眼;下身只着一条牛仔短裤,且裤腿所及,不过至大腿根部,两条大腿光洁如玉,竟是无一物遮挡。这样的打扮,只怕云月舫中的娼妓也望尘莫及。
秦山见了她,也大吃一惊,心道大约是哥哥与姬妾房中的情趣,但青天白日里,公然穿到厅堂里来,着实有些太惹眼了。当下撇过脸,拱手道:“小弟,还是先行告退。”
秦明忙道:“弟弟休要取笑我,这女子疯疯癫癫,不可以常理度之,我本是见她生得不错才收在房里,却不想整日里闹出些啼笑皆非之事,若是传扬出去,还说我秦家门风败坏,教导无方呢,哥哥我也十分头痛。“
五姨太听了这话,却不屑道:”少不要脸,我是听你们家人说,你弟弟长得挺帅,特地来看看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头痛什么。“
秦山见她说话间毫无礼数,且对家主嬉笑怒骂,全无顾忌,小声道:“哥哥,我这嫂子倒厉害的紧。”
秦明脸面全无,怒喝道:“你这泼妇,休得无礼,来人啊,给她拉回去。”
五姨太见下人进来,便大叫道:“谁敢碰我,老子被你强奸,现在已经怀了你们家的种了!”
原来,这五姨太本是数千年后月城之中一个平凡女子,某一日正在家中看电视,放的正是本地电视台制作的《嫦娥传》,讲得正是“俏嫦娥三戏呆吴刚”的故事,正看到嫦娥与吴刚的激情戏码,忽然电视屏幕荧光闪烁,冒出一个黑洞,黑洞里钻出个金光闪闪、衣着华贵、长发飘飘的男子,那男人从黑洞钻出来,长吁一声,似乎如释重负。
却见五姨太正呆若木鸡得盯着他,那男子大惊,只道:”对不住了。“只见他手指一挥,五姨太便莫名其妙地被吸进了那黑洞里,再醒来时,已躺在秦明的床上,秦老爷见房中无端多了个妙龄女子,且衣着打扮十分暴露,还以为是狐仙一类,直到确定她是凡人,又见她美貌异常,亦深喜爱,便收作五姨太了,那女子本想反抗,但饶她是千年之后的人类,也强不过这富甲一方的地方蛇,认清穿越现实之后,便只好破罐子破摔,舍身做个富贵姨太了。
谁成想,秦明多年未育,竟在这不明不白的五姨太身上有了消息,秦明顿时由怒转喜,忙起身道:“当真?”
五姨太嫌弃道:“骗你作什么,我来到这鬼地方,啥都没带,偏偏带了盒验孕棒,真是活见鬼!”
秦明却不知她话中的“验孕棒"是何物,当下忙唤下人请郎中上门诊脉。那下人还没走,却见大门处乱成一片,几个家丁飞奔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不好了,有人抢我们的大粪!“
“什么?”厅中诸人面面相觑,五姨太鄙夷道:“这是什么重口味,连大粪都抢?”
秦明忙问道:“是什么人?可知来历?有几个?”
那家丁道:“老爷,方才小的们去看了,全是女子,大约有几十个人!”
“女子?”秦明本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氓地痞,没想竟是一群女人。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当下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一群女子都拦不住,即是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抢我们的大粪做什么?”
那家丁一脸无奈道:“说出来,只怕老爷不信,她们个个力大无穷,满街找掏粪工,遇到了便拦着不让走,之后便一头扎进粪桶里,吃屎喝尿起来,饿虎扑食般,赶都赶不走。她们吃完这一桶,又去抢那一桶,找不到掏粪工便闯进住户家的茅厕马桶里吃起现成的,遇见如厕的人便追着往人屁股上啃,吓得人屎尿横飞。如今已经惊动了官府,正在城中素衣巷一带捉拿呢。“
秦山素来机敏,一听这话,便知其中必有蹊跷,忙道:“快带我们去看看!”
五姨太也大叫:“我也要去看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吃屎呢!”
秦明自是不允,见她怀孕,不好申斥,便命下人请回房里,好生服侍着,也顾不得五姨太大吼大叫,便和秦山出门去了。
素衣巷只在秦府旁几射之地,家丁引了二人匆忙赶去,却见素衣巷内人潮如注,一队着青白官服的衙役正围在当中,再往前看,果真有一群衣衫不整、浑身脏污的女子,与官兵遥遥相对。众女身上臭气逼人,依稀能辨认出身上穿着彩绸绫罗,只是浑身黄白之物,袖口、领口簌簌流着浑浊尿水,通身衣物已成混黄黝黑之色,有的嘴边尚挂着未消化干净菜叶残渣与粪团,脚下更是一踩一个粪印,端的一群“粪女”。
月城衙门的官兵虽是打杀过不少暴徒,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且为滔天粪气所摄,亦不敢靠近。周遭好奇围观的闲人,原本想来看个新鲜,却不想此情此景并着腌臜臭气直达五内,引得路人纷纷呕吐,有止不住恶心、又忍不住想看的,只得看一眼、吐一次,吐一次、看一眼。那呕吐之物亦散发种种酸臭,与粪女之浓臭交融混合,已熏跑不少群众,仍旧立在当下的,固为真勇士也。
秦山见了此情形,忙运起闭气沉浮大法,将周遭气息尽数屏蔽,方能直视眼前之事,秦明则捂着鼻口,勉强支持。
这时那为首的衙役对着粪女们喝到:“汝等何故骚扰民居,抢人粪便?”
众女默然不语,半响,却有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应声道:“休要拦我,快把各处的大粪交出来!”
衙役头子怒喝道:“小小女子还想要挟大爷,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衙役们只得捏着鼻子冲了上去。粪女们见衙役们逼近,亦都大吼一声,陡然间屁股后面爆长出一朵朵硕大如车盖般的红花,那红花高及平楼屋顶,花瓣艳丽夺人,十分诡异。衙役与众人倒唬了一跳,众女们趁机转身,只见数十朵硕大娇艳的红花对准衙役,那红花之蕊却是粒粒淡黄。花瓣瑟瑟抖动,花蕊里射出一道道粉黄雾气,铺天盖地而来,秦山心知是毒气,连忙运起神功,唯见他手中金光万丈,凭空出现一道金色屏障,宛如金盆倒扣,将众人护在当中,毒气则尽数挡在外面,
那长发粪女见半路杀出个陈咬金,且法力深不可测,似是知道不可恋战,忙一摆手:”我们走!“
秦山却大声喝到:“妖孽,休想逃走。”说话间,一道金光如飞弹射出,已击中长发粪女下腹,那粪女吃痛,惊呼一声,便倒在当下。
其他粪女见她倒下,也不相救,发足就跑,她们虽满身屎尿,跑得倒快,刹那间已飞奔出数丈,秦山赶忙飞身追了出去。粪女所到之处,污街染巷,屎气逼人,众人哪里敢拦,有时刮过街巷上店铺招牌,也留下一道道深黄的粪色。
粪女脚力虽强,却哪里比得过自幼修炼的秦山,秦山运起迅龙孤星步,半盏茶功夫便赶上粪女,眼看就要抓到一个,却见眼前那长在粪女屁股上的硕大红花竟如水车翻浆般飞速旋转起来。前面一个粪女大叫:“螺旋升天!”
朵朵红花飞速翻转,速度之快,已化成道道红黄相间的残影,刹那间,便带着一众粪女面脱离地面,飞上半空。唯见半空中血色花海艳丽夺目,一派百花吐蕊的波澜之势。转瞬间,飞旋的花瓣已调转位置,水平悬在天空,粪女们的臀部与花托相连,俯视大地,不时还滴下浊液。这一队粪女便似大雁西归,刹那间已组好队列,径自飞走了。秦山发足一登,本欲行功上去捉拿,忽觉脚下虚浮,暗骂一声:不好!原来前几日他日日嫖娼,亏损不少,如今想要运功,却心有余力不足,且那粪女飞速极快,恐怕也难追上,如此只好作罢。(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