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福云跟福灵葬了老妪的尸身,天已经蒙蒙亮,俩人稍微眯了会儿,便起身往扬州城的方向去了。
因水灾瘟疫,沿途村舍没落,别说化缘了,活人都难得见几个。福云和福灵瘪着肚子,在路上约莫走了十日,才看见扬州城的城门。
俩人本盘算着,到了扬州城,将老妪的遗物交给其闺女,俩人就去买碗热面吃,但没想到——
“滚滚滚,现在扬州封城了!”
蒙着布巾的守城官兵,拧着眉头打量着二人,“扬州城的人往外跑,还来不及呢,你俩倒好,还想往里进,里面是疫情这么重,不想活了?!”
“可——”
没等福云把话说完,福灵就将其拎开了。
“没听见呀,里面疫情重,封城了,何必同守城兵多费口舌?”
福云看了眼手中的小布包,“可我们毕竟受人所托,还住了一晚人家的屋子。”
“那位鬼婆婆不是说了么,送不出去,随手送人也行。”
“那我们托这些守城官兵,替咱们送到城内周府?”
福灵抱着手臂,拧眉看着福云,“福云师兄,你真是没下过山,不知人间事。”
“此话何意?”
“第一,你我身上,有值钱的物什么?不打点一下,别人凭什么帮咱们。第二,这本就是桩闲事,你怎知,别人真能替咱们送到?咱们只是听那鬼婆婆说了两句,并不知周府情况为何。城内几个周府,在什么位置,那鬼婆婆闺女,姓甚名谁。甚至,在如此重的疫情下,周府上下,还活着几个,都不好说。”
福云一时语塞,为难地看着手中的小布包。
“要我说,扬州城,咱们也算到了,兑现了同鬼婆婆的诺言。这小衣裳小鞋子,待会儿送个城外的小乞丐得了,也算随手行善。”
“二位小道长,可是要进城?”
福云和福灵循声看去,是个手持罗盘,肩膀扛一个小包袱的年轻道人。
这道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知从哪儿寻了根树枝当发簪,身上的道袍满是补丁,看上去,比福云二人还要狼狈。
道人咧嘴一笑,“在下王九,今特来扬州城驱赶瘟神,刚听闻二位要进城,可要一道?”
“好,我二人正打算进城,多谢——”
福云话又没说完,就被福灵拎着领口拽开了。
“你拽我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你要干嘛?这野道看着有些魔怔,说什么要驱赶瘟神,我看他跟个瘟神似的。”
福云不禁拧眉,“你怎可以貌取人?”
福灵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福云师兄,你可知,江湖深似海,行事须小心。咱们脑子一热,跟这人进了城,到时如何出来?”
福云一挑眉,福灵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那你在城外等着,我速去速回。”
说完,福云跑到王九跟前,笑道,“王九道长,我同你进城。”
正在抓挠乱发的王九,愣了一下,往福云身后看了看,随后咧嘴一笑,“随我来吧,还没请问,小道长道号为何?”
“王九道长叫我福云就行。”
到了城门口,不等守城官兵发作,王九就从肩上的小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官兵手中。
守城官兵立马变了脸色,相互使了个眼色,故作为难道,“道长,您这不是让我们犯错误么?”
王九心领神会,笑着又摸出一锭金子,塞到官兵手中,“诸位军爷,守城辛苦了,这是些茶水钱,还望诸位笑纳。”
看见金子,官兵立马收下,塞进袖口,“哎,既然道长如此明事理,那我们兄弟也得通融一下不是。”
说完,守城官兵闪开一条路,放行。
看到身后皱着脸的福灵,福云颇感意外,“你怎也跟来了?”
“自然是放心不下你。”
进城走了两步后,王九停下脚步,“既然已经进城,贫道就不同二位一道了,贫道得抓紧去找瘟神了。”
福云感激地抱拳,“好,福云谢过王九道长。其实,我二人也修得些道法,若有什么能帮上王九道长的,请尽管开口。”
王九笑眯眯看着福云身后,抓了抓头发,“福云小道长的心意,贫道领了。但不必了,你们二人不是有事在身么,快些去吧。”
“好,那就此别过。”说完,福灵拎着福云朝反方向走去。
“你对那王九道长,有成见?”
“不是我对他有成见,是我觉得他头脑不清醒,患了痴病。这种人,就得离远点,免得也染上痴病。”
“我看王九道长,行事挺稳重的,或许,其口中的‘瘟神’,是有所指呢?”
福灵一把勾住福云的脖子,“师傅令咱们下山,真是明智。不然,我福云师兄,过惯了不闻窗外事的日子,真要成一只闲云野鹤,挥挥翅膀飞走了。”
福云以肘,用力戳了一下福灵的胸口,没好气道,“你才是鸟呢。”
此时的扬州城内,除了运送尸体的官兵,和一身素衣的医官,在街上穿行,家家大门紧闭,丝毫感觉不到人气。
问了路上碰见的医官后,福云和福灵在城北,找到了周府大宅。
看见周府宅院敞开的大门,和萧条的院落。福云和福灵才明白,为何被问起周府时,那医官表情如此怪异。
此时城中没有人气,两人无从得知此周府,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周府。
既然到了,福云还是抬脚,进了周府的大院儿。
院中格局考究,哪一处是假山,哪一处是水,哪一处种着树,都是按照宅院风水局布置。虽然此时破落,但不难窥见,周府昔日的兴盛。
福灵用手指轻蹭过内室的案几,而后抬手看了看,“虽然没人居住,但落灰不厚,不像是荒了很久的,倒像是最近才废弃的。”
“来者何人?!”
说话者,是一垂髫小童。
小童身着一件单薄的丝绸短衫,赤着脚,鼓着圆滚滚的小脸,插着腰,警觉地在长廊尽头,望着福云和福灵这边。
“嘿,哪儿来的小娃娃,你怎独自在这大院子玩耍,你家人呢?”边说着,福灵边笑吟吟走向那小童。
小童往后撤一步,用稚嫩的声音呵斥道,“别过来,你们擅闯别人庭院,究竟是什么人?”
福灵停下脚步,笑眯眯地抱着手臂,瞧向小童,“说我们擅闯,难不成,这儿是你家?”
小童听了这话,更理直气壮,“这里自然是我家!”
同福灵对望一眼,福云和声道,“我们二人,是受人所托,来周府寻人。因为看见贵府大门敞开,以为没人,便进来了。若惊扰了你,实在抱歉。”
小童轻哼了一声,继续吊着嗓门儿道,“你们受谁所托,又来此地寻何人?”
福灵噗嗤笑了一声,对福云道,“这小娃娃还挺警觉。”
似是听到了福灵的话,小童挺直腰板,声音又高了三度,“我才不是小娃娃,我是男子汉!”
福云忍着笑意,朝小童恭敬地抱拳,“这位好汉,我们受一老婆婆所托,来寻一闺名为秀儿的夫人。”
福云话音刚落,小童便道,“你们找我阿娘干嘛?”
听了这话,福云和福灵对视一眼,看来找对地儿了。
福云忙道出原委,但未提秀儿的母亲已经去世一事。
小童全程皱着小脸儿,听完后,带着些哽咽声道,“可是,我阿娘她,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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