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歪

邻居张老歪是一个下乡知识青年。我小时候非常怕她，看到他迎面走过来赶紧跑远，我的小伙伴们也害怕他，他长相奇丑无比，年龄不大口歪眼斜走路还踮脚，听大人说他来自大城市沈阳，是个文化人，在农村干活时闹了一场大病，命保住了但没了好相貌。

由于容貌改变担心回城里没好工作就没回沈阳，带着老妈娶了媳妇在农村扎根了。长得丑身体不好没有正常女人愿意嫁给他，以为他得打一辈子光棍后来不知从哪里领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长得清秀，中等个还挺白，就是傻，傻到看到小孩就笑，不高兴就追着打那种。

这样的家庭当然被村里列为低保户，我和弟弟没少跟着当村干部的爸爸去他家了解情况，害怕也想跟着去，因为好奇，有大人带着就不那么害怕了，两间低矮的砖土房，房间里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破旧的柜子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脏衣服扔得地上炕上到处都是。哎！

自从张老歪娶了傻媳妇之后我们村里的小伙伴不怕张老歪怕她媳妇了，她是真打人，追着跑着打，谁惹她打谁，我们女生自然是不敢惹她，男生调皮捣蛋总是成为挨打对象，其实打不着，男生撩完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时候我们女生在后面看着笑成一团。少年不识愁滋味，年少无知的我们伤害和取笑过那样一个傻女人。

后来傻媳妇怀孕了，挺着大肚子也不消停，还在追着我们小伙伴打，可能我们把她惹毛了，在她的肚子看起来很大的时候，我们都比较老实了，谁也不去惹她，她也老实了几个月，直到孩子出生。

生孩子的季节是寒冬腊月，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有一天早上，我家刚吃完早饭，门外有人敲窗户，是张老歪，赶紧开门让他进屋，他很着急，说她媳妇生了，一个女孩，但是屋里太冷，孩子一直哭让我妈过去看看。过了一会儿我妈回来了，抱着一个厚厚的被子回来了，把被子放到我家烧得热热的炕头上，被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头发湿湿的小婴儿，她睁着眼睛没有哭，当年十岁的我被这个小孩深深吸引了。

我现在还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她爸爸给她取的，叫“张长岁”，她爸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长大，长命百岁。

后来张长岁三岁的时候她的傻妈妈生病死了，剩下父女俩儿相依为命。女孩长得很好，大大的眼睛，能说会道，她爸爸教育得也很好，比我们村里的任何小孩都有礼貌，每次看到我都很热情，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我读中学之后不常在家就很少见到她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听说她也结婚了，他爸爸也一直跟着她。

人生就是这样，外人看起来很软弱很糟心的一家人比我们想象中更有向上的力量，比如张老歪在她傻媳妇死了之后办起了小小孵化场，在他破旧的房子里培养出一批批鲜活的生命，他自己自力更生不要政府救济，拖着残弱的身体把女儿养大，在我们眼中他是一个外乡人，其实他早已成为我们村里的一份子，谁家有事情他都热心帮忙，我们村里的大人小孩也早已不再嫌弃他丑和脏。

我有好些年没回去了，真想回去看看村里的那些勤劳朴实的乡亲，也想看看张老歪和张长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