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谁送来的花圈

婚礼上，谁送来的花圈

01

村里有条小河，河两边站满参差不齐的柳树，每两棵树之间隔着约摸两米左右的距离。柳条低垂，有风来兮，似舞又似迁怒，时而轻摆身姿，有风压下来，时而枝头跃进了水里，好比张狂的少女，又如狂嚣的妇人。亦有杨树夹杂其间，野草也不甘寂寞，有从河里爬上来岸的，有从岸上扑过去的。夏天里的水，好大。

河上有架小桥，用两块五十公分来宽，两米来长的石板铺就而成，来大水时，不用太伸脚就能触着水面。河岸上各住着人家，都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立，静瑶的大门也就隔河斜对着红英家的后门。她们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因为同龄，因为投缘，从小到大她们无话不谈，常常在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诉说自己的小心思。

02

转眼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静瑶有了心仪的对象，常常跨过小桥去找红英玩，也借玩之名去与男孩幽会。静瑶的父母虽然不曾表露过担心，但私下里会关注女儿的一举一动，他们渐渐得知那个男孩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人还矮胖，便心生不悦，誓要加以阻拦。

静瑶再出门他们便会问询，“你去哪啊？”“你干什么去啊？”“女孩子家要循规蹈矩，不要乱跑。”“你该相亲了!”后来，母亲会直接说“不许去红英家玩，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男孩，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再后来，母亲会说:“再去打断你的腿，不信你走——着——瞧!”声音大得像要把喉咙喊破。

母亲一次比一次说的话狠，从好言规劝发展到了声色俱厉，她似乎发现了自己骨子里藏有的倔强，母亲的反对声越高，她就越渴望和他在一起，他在她眼里的优点被无限放大，说话总是那么轻言慢语，心地是那么的善良，善解人意。一举手一投足都有韵味，连一个小小的注视都注入了无限的温柔。有他，雨天也有阳光，黑夜也变得妩媚。一看见他，浑身好似充了电，哪儿都是欣喜。她陷得那么深，无可自拔。

03

他是邻村的男孩，家里弟兄两个，住着三间砖瓦房，父亲是瓦匠，母亲务农，男孩跟着父亲做工，风吹日晒的，皮肤有些黝黑，头发黑里透红，因为爱笑，皱纹老早栖息在眼尾，多了几分老沉。跟着父亲干体力活，身体虽不笨拙，但还是那么胖，让人看着就有喜感，心生亲切。

静瑶因为常年面对不苟言笑的父亲和唠叨埋怨的母亲，家里总是他们没有嚣烟的战扬，尤其在一家人在一吃吃饭时，不是父亲的横眉冷对就是母亲的唾沫横飞。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劝解父亲和安慰母亲，她在他们的战争里无所适从，极度仿徨，也厌倦了总是看他们少有笑容的脸。

与红英相处时的无所顾忌，心心相惜让她舒畅；与男孩在一起的开心，生疼死爱，让她神往。她不愿呆在家里，只想逃离。

04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夕阳渐渐隐退，明月在繁星的簇拥下闪亮登场，房屋、树木、田野、庄稼，都退却了光鲜，忽明忽暗，有的默立，有的静止，各自怀有心事。唯有那蛙声阵阵，蛐蛐低诉，偶有老鼠仓惶奔逃的嗞嗞声。

天很热，静瑶又骗母亲说去红英家玩了。她跨过小桥，绕过村庄，径直走到了逼仄的田梗上，那里有她喜欢的男孩在等她。

她欣喜地走近男孩，却发现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热情地迎接她，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她明显感觉到了异样，努力睁大双眸找寻那双昔日热烈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眼里闪了一束强烈的光瞬间又暗了下去，嘴张得老大，手悬在半空中又慢慢地垂下，她看清那双眼不在看她。

循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了一张母亲极度愤怒的脸，只见她双目怒视，寒光直逼，紧闭双唇似吸了一口深气，双手插在腰间似要随时掴击目标。静子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说话。

母亲憋了很大的劲冲出了一句话:“你给我滚回去，老子死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们趁早死了这份心，再有下次打断你们的腿!”说完扭头愤愤地离去。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像一把把小刀，插向他们的四肢，还有心脏。静瑶听罢顿感绝望，只得怏怏地跟着母亲回家，一步一回头地看那个本就不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回到家后的静瑶又被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乱骂，父亲也掺杂其中，吼吼着好几次要打她，她的泪那一夜不曾干过，也头一次感到人生的绝望，有了轻生的念头，但绝对不能死在家里。

05

第二天，神情忽悒的静瑶被红英拉着去小镇上买东西，她母亲想阻止的，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

她们骑着一辆自行车，红英驮着静瑶。路过一处水闸时，静瑶连忙喊天热建议在闸旁歇息会，红子也感觉很热，便双双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静瑶神情呆滞，没头没脑地对红英说:“我想死，活着没什么意思，父母常年吵架，没有家的温暖，还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出气筒。尤其现在恋情遭到反对，未来一片迷茫，感觉生活无味更无趣。”说完，一双幽怨的眸子望向了红英。

红英其实还没谈男朋友，但感觉自己在家里也不那么遭人喜爱，听她这么一说，神情也黯淡了下来，不无伤感地说:“我也感觉活着没有意思，爹不疼妈不爱的，看了好多结婚的女的日子过得很惨，沒有一点想出嫁的欲望，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眸子里凝聚的都是坚毅，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我们一起死吧。”

她们携手走到了闸上，看着汹涌翻腾的江水毫不畏惧，更何况这里曾迎接了很多条向生活投降过的生命，死后是解脱，死后是极乐！想到这里，她们更加坚定了死的念头。

毕竟是去死，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从静瑶的眼角无声地滑落，她心里有那么一点遗憾，没有来得及向男友告别，转念一想，反正也是遗憾，就让它遗憾吧，她闭上了眼晴。“扑通！”静瑶跳下去了。红英似乎被那一声“扑通"惊醒，吓得后退了两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那么想死，她开始带着哭腔大喊“静瑶!不能死！静瑶!不能死！静瑶!"可惜静瑶不复还来，而闸下的水声撼人，持续的翻腾，凶狠地拍打着石柱，激起巨大的旋涡，似一个吃人的黑洞，她极思恐惧地想静瑶可能被这黑洞吸走了吧。

06

她越听那水声越怕，扭头急匆匆奔向公路并大声凄厉地呼喊，“救命啦!救命啦!”只见那货车、客车、电动车都呼啸而过，就连骑自行车的也是踏得飞快，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她回头骑自行车飞奔回五里外的村子里，把这一噩耗告诉了静瑶的母亲及村人，大家奔走相告，迅速组织人去打捞。一拨人在静瑶跳水的地方搜寻，另两拨人在顺流的河道两边搜寻。几个小时后，在离出事地约一千米处发现了静瑶的尸体。

07

看着地上躺着的静瑶的尸体，静瑶的母亲哀嚎着，头发纷纷乱扑向脸庞接着泪水，贴在她悲伤的的脸上，她双腿跪地，双手死命刨着地上，草被扯掉了，土被抠掉了，前面出现两个小坑，双手血肉模糊，嘴里喷溅出的白沫滴进了坑里，一番哭天抢地后，瘫软在了地上。

静瑶下葬了，找红英弄清原委后的母亲几天粒米未进，整天搬着个凳子头倚着门坐在靠门边，双眼无神地望着桥过去红英的家。慢慢地，她的眼神里褪了哀伤，不知何时，有了凶光，开始一点点，渐渐一团团，一簇簇，最后弥漫了整个眼睛。忽然她开始有了主意，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以后的日子她看见红英一家人就骂，言辞激烈，极尽刻薄之能事，甚至诅咒红英不得好死，沉浸在哀痛里的她面容十分憔悴，人也变得苍老了许多。大家还是同情她的，红英跟她父母也尽量克制，不予理会，毕竟是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08

两年后的正月初八，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是红英出嫁的日子。门前大片的麦田里绿浪阵阵，不多的几棵杨树枝桠间插满了绿色的小芽包，菜园里鲜有油菜花娇羞地向人点头，也有花瓣过早的随风飘落。满眼的春色和门前大大的红喜字，衬托出一派喜庆的气氛。

静瑶的母亲听见桥那边鞭炮声声，欢笑阵阵，客人似乎挺多，她可以想见人们如花的笑脸，尤其是红英的装束，大抵是浓妆艳抹，一袭红衣，头上戴着花，很美的吧。她又透过门缝瞄了一眼她放在门角的花圈把，小声嘀咕道:“你再美，也没有它美!”

临近中午，迎亲的小车浩浩荡荡的开来，有的停在大门口，有的停在了靠桥的地方，车头上醒目的红喜字，刺得静瑶母亲眼情巨疼，心也止不住一阵阵地抽搐，她低下了头，用双手捂着胸口，久久不动。

忽听得鞭炮轰鸣，炮声震天，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新娘子出来啰!”她坐不住了，感觉不能再等了，迅速起身扳开门拿出了花圈，急匆匆地朝桥那边走去。

没有人注意她的到来。她走到了最头的一辆也就是新娘即将坐的车头前，新郎刚把新娘抱到打开的车门旁时，她打开了那个花圈把，放在了车头上。

看到这一幕，众人愕然，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刚才笑开了的嘴慢慢变成了小写的“o”。少倾，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人开始有了狡黠的笑容，有人开始担忧起来。

09

红英看清是静瑶妈后，顿时心如猫爪般难受，她不曾想到她两年来酝酿出这么恶毒的想法，自己本已愧疚至极，看似在人间实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她深知静瑶妈心里的苦，可她也不能做得这么绝，这么不吉利，叫她以后怎么生活啊。想到这，她再也抑制不住地伏在新郎肩上猛烈地抽动起来。

红英的母亲像一头被惹怒了的母狮，头上的马尾乱摆，猩红着眼，使劲跺着脚，随手抄了家伙就要打静瑶妈，被人拼命给拦下了。红英的爸爸也气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肤色近乎猪肝色，腮帮子鼓得老大，青筋凸显，胡子一抖一抖的，踉跄着双腿，顺手拿了笤帚扑将过来，险些打到头，静瑶妈一闪身躲过了。

众人拉走红英爸后，静瑶妈缓缓地收起了花圈，掷向那红英的大门前，带着胜利的微笑，摇晃着身子一步一步移着回家了，留下众人愣在了那里。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走啰!”便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车纷纷启动，人们心情复杂地目送红英离去，突然听到车内红英一声长长的悲鸣……

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