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出大缸,穿上棉袄和棉大衣,接着,脱掉浸满咸菜水的棉裤,用尽全力,感觉实在拧不出来水了,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喘一会粗气,歇一会,再看看脚上的棉鞋,摸了一下,感觉还好,还没湿透,里面,也没进水,也许,水被棉裤挡住了吧。
过了一会,我头脑清醒一点,自顾自地傻笑了,骂自己,你不是死心眼吗?旁边还有两口大缸呢,为什么非得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惊喜!
我穿上湿漉漉的棉裤,扣上棉袄和棉大衣的所有扣子,然后才去拿掉另外一口大缸上面的石头,等到把盖板拿掉之后,我乐得差点笑出声来。哈哈,这口缸里,几乎是满满的呢,都是咸辣椒!
我像饿虎扑食一般,抓起一把咸辣椒,心急火燎地塞到嘴里,仅仅咀嚼几下,就吞下肚去。
处于冰点上下的咸辣椒,到了肚子里,饥饿感得到缓解了,可是,肚子却开始疼痛起来,大概是又辣又冷吧,我躬着身子,哎哟哎哟起来。
那个时候,头脑还是满清醒的。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急忙跑回测绘排住地,找出我的刷牙口杯,又找到开水瓶,倒出开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才感觉肚子里的疼痛缓解了那么一点点。
十几分钟之后,更大的问题来了!我感觉肛门口一阵一阵发紧,同时,便意感越来越强烈。
我连忙向山坡上的公共厕所跑去,然后,一通泻泄,过了没几分钟,又是一通泻泄,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把肚子里的东西拉得差不多了。
疼痛感基本消失以后,我腿脚酸软地,重新坐在三轮摩托车的车斗里,望着开始泛出晨光的夜空,自顾自地傻笑了,操,我这一通算是白忙乎了,不光吃到肚子里的咸辣椒全都拉出去了,还把晚饭的窝窝头和糁子汤那些老本也给倒贴了出去,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偷鸡没成,反蚀一把米”啊!
还好,老天有眼,连续好几天都是大晴天,冬日暖阳青睐了我,帮我晒干了棉裤、棉鞋、棉绒衣和衬衣衬裤。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要问了。第一,你这第三班岗,站到几点啊?第二,你这又是晒这又是晒那的,领导和同志们怎么看?第三,你拉过肚子,肚子还疼不疼啊?
回答第一个问题:不好意思,那天夜里,我从第三班岗开始,一直站到天亮,回到住地,是排长还是班长问我,我记不清了,我就老老实实回答,睡着了,怎么批评,怎么处理,我都接受。后来,等了好多天,也没人处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一样。
第二个问题好回答,实话实说呗!有爱干净的就说了,那你要是放个屁在咸菜缸里,怎么办?我厚着脸皮回答,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三个问题更好回答。天亮以后,肚子疼痛不仅没好,反而还更加厉害了。这事好办,找卫生员解决。吃了三次药,就完全消退了。嗨,年轻真好!
我估摸着,时隔快五十年时间,能够记得住我这个闹剧的,没几个人。也许,只有我自己还能记得。
因为之一,我是当事人,那种痛自骨髓的饿,那种冷到神经末梢的寒意,我咽气之前,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因为之二,打那以后,我的学生味道全部消失了,脸皮明显厚了起来。
因为之三,这是最重要的。我打定主意,一旦服役期满,一定回家。回家,可以安排工作,安排工作可以领到工资,领到工资之后,至少不会挨饿,并且能够吃饱饭,更不会去抢饭吃了。为什么放着一条平坦宽广的大道,非得要去跟风行走在崎岖蜿蜒的羊肠小道上,非得要去跟抢过独木桥的人又是争又是夺的拼个你死我活呢?
先能吃上饭,先能吃饱饭,是那个时候天大的事情。至于入党,至于提干,至于提干以后能够穿上四个上衣口袋军装,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就先暂且放在一边再说吧。
我当时的这个选择,如果是错的,原因也不全在我这里。您说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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