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杨阿才

作者: 念安NAn | 来源:发表于2020-06-17 09:30 被阅读0次

毫无疑问,姐姐的房间充满了诱惑力,我总是躲在门外逡巡不前。小的时候是为了讨要那一大堆摆放在她房间里的过期零食,而现在......

  1 、

“进来吧,笨蛋阿才,我知道你在那儿。”她还是那么警觉,不过这倒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最近常常对她的情绪感到不安。

“嘿,姐,妈叫你下楼吃饭,她刚刚去买了一些凉菜,我看有你爱吃的。”我好像一直充当着这样一种角色,但很明显我并不称职,我从来没能使任何一方有哪怕一丝的松动,即使有,我也没那种眼力见儿去及时洞察出来。所以我往往很容易郁闷,每当她们吵起来,我总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她拿起枕头丢了过来,“你觉得我还能咽得下那些东西吗?告诉她我不吃,滚!”

哦,我突然想起来,她现在碰不得生冷辛辣。她不久前刚做了个手术,名字我忘记了,反正与胃有关。得知这件事时我并不十分惊讶,我甚至觉得这场手术迟来了那么五六年,毕竟打从我记事起,她就不住地往医院跑,开始是我们全家出动,中西医结合,后来便是她自己,拖着个在外人看来无比健康的身子去往各个城市寻药,但很明显,她趁着自己被那些庸医击垮之前,选择了妥协。手术前我一直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那一副哭唧唧的丧气样儿!”

她说的一点不假。特别是她做胃镜的时候。我跟着她挤进了检查室,那时候里面闹哄哄的,嘈杂不堪,简直不符合它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医生没管我这个病人家属,一个小不点儿,我个子矮,长了一张娃娃脸,任谁看都觉得是七八岁的小屁孩,但实际上我已经是一名步入初中的青春期少男,处于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年纪,也是一个可怕而脆弱的年纪。姐姐一直抓着我的手,她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我觉得那一刻她怕极了,所以我先哭了起来,天哪,那场面简直无法控制,我几乎是嚎啕大哭,因为我不愿听到姐姐的呻吟声,尽管她一直在我面前不住地干呕,但只要用我那还未变声的童音塞紧自己的耳膜,我就不会那么崩溃。我不愿意看到她受苦,一点儿也不,所以我看着拿着管子的医生一副难以忍受的神情,心里得意极了。

母亲一直透过门缝向内窥探,却在我搀扶着姐姐出门的一瞬间,将身子平移到那几张有些生锈的座椅旁边,泰然自若地朝我们微笑,“我看这检查也没什么,那个男人,”她指给我们看,“喏,窗子旁拿化验单的那个,说一点也不痛哩。”说实话,我十分讨厌母亲这样,她往往只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其实她心里紧张得要命,但身为一家之主,她总被那种滑稽的使命感所控制,“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总觉得这样说会给我们带来心理安慰,但她根本不明白我们可能更需要有个人来分担痛苦,她没有一次置身事外,但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姐姐没说话,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力气,否则她一定会直接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你姐她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母亲常常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发出这样的叹息,我的回答也几乎没变过:“我觉得还好。”原因是我从不觉得姐姐有多大,她还是抢我的零食,甚至看我的日记(老师布置的),我和她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但我的反驳也就仅限于此,在它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时候戛然而止,所以姐姐常常骂我胆小鬼,我乐于听她骂我,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眼神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我静静地站在中间,成为她的拥护者。

“阿才,别磨叽,快扶我去卫生间,我这会儿好想吐。”然后我就听见她偷偷在我耳边说:“你他妈再敢去我房间偷吃零食,小心我——”

“再也不理你了!”她丢下了这句十足可爱的话,便扶着墙壁走了进去。

姐姐把自己的房间看管得很好,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几乎没能成功从那里面顺走一样东西,可她却因为那些不健康的零食差点丢了小命。她吃起东西来很疯狂,根本不顾及包装盒或者易拉罐上的生产日期,我怀疑她有暴食症,因为她总在心情烦闷的时候这样做,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她不许我告诉母亲,即使那时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我觉得母亲甚至不会在意这些,因为她总是那么辛苦,为着这个家。

我没有父亲,我不想谈论这个人。我的母亲是一个副食店老板,兼卖文具。我家的店铺就坐落那个远近闻名的小学旁边,每当放学的时候那个本就狭小的空间会就变得拥挤不堪。我常常会听到家长为了一支两块钱的铅笔讨价还价,而且他们不是和我们哪个远房亲戚认识,就是我们店里的老主顾,后者我是相信的,毕竟学校周围就只有我们一家杂货铺,但是针对前者,真与假在这件事面前好像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我经常坐在楼梯的转角处期待着母亲的新花样,并且乐此不疲。

一直以来,母亲把所有期望都放在了姐姐身上,因为尽管姐姐嘴巴厉害,但却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一个,她考上大学那年,政府奖励了我们家一大笔钱,可想而知母亲有多高兴,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会额外送顾客一些东西,尽管是些快要过期的垃圾食品,但却足以见得这个小本生意人发自内心的畅快。

2、

我好像又白跑了一趟,而且还火上浇油,祸及了无辜。我想留下来陪她说说话,但我突然想到楼下大汗淋漓的母亲,便不由得退了出去。如果我迟迟不下楼,母亲会认为我俩简直反了天了,到时候姐姐也不会多好过。所以我乖乖听了她的话,还很懂礼貌地带上了门。但就是这个在这里并不显得多余的动作,成为了我多年的心结。

“咔嚓——”她把门锁上了。我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了这个声音,她真的很生气,甚至是绝望,我能感受得到,但我并没有折回去。

我并没有折回去。

母亲看到我一个人下楼,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白把你们供这么大!”

我坐了下来,有些恼火她为什么要说“你们”,但我很快便释然了,因为我意识到如果她只说了姐姐一个人的名字,我反而会更加难过。

“杨春才!”母亲突然叫了我的全名,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它真正会让我显得多傻或是无端给别人提供了许多笑料,仅仅是因为这个名字早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上,从那个混蛋被赶出这个家开始。所以我和姐姐从来不会互称全名,她总叫我“阿才”,我偶尔会叫她“阿智”。但母亲不同,她虽然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但却并没有迁怒到这两个可怜小孩儿的名字上,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成熟,尽管我很鄙夷这个词汇,但不得不说,有时它会让人保有更多的理智,我总不能说这很糟糕,因为在处理很多事情时总需是要一个这样的人物在场,他(她)虽然很讨人厌,但却是不可或缺的。

“明明考上了研究生却不去上,就在我们这个小县城这么耗着,说是什么为了梦想,说什么不喜欢自己的专业,那当初干嘛选它呢!”母亲的声音很大,很明显是故意想让姐姐听到,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过她说的这件事是我在最近几天的争吵里听到的唯一一个新鲜的话题,姐姐并没有告诉我她考上了研究生,她什么都没讲,在我眼里,她就好像是一个各处求职却屡屡碰壁的倒霉虫,蜗居在这个还算安逸的小空间里,享受着日复一日的荣宠。但我没想到她放弃了这么多,我有些想要上楼去陪她说话。

“天天坐在公园里搞什么直播,唱的东西一句听不懂,那邻居的大爷大妈都来问我,说这孩子是不是害了什么病!你看看,这丢人丢到哪里去了!”母亲还在说,并不时抿上一口米酒,缓解她喉头的干渴。

中间有一位顾客,神色匆忙地走进了小屋,并没有注意到此刻颇有些神叨的母亲。我忙迎了上去,他买了一包廉价烟,临走的时候掏出了一根放在嘴里,要我用火帮他点上,我寻思他为什么不再买个打火机,但他已经走远了。我不想提他把第一口烟吐在了我的脸上,我甚至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姐姐说的没错,我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但我此刻脑子里全都是她,包括她对我的评价。

我又回到了母亲面前,但此刻我如坐针毡,但母亲的怒火中烧令我不得不继续僵在那里做一个“消暑机器。”我的后背冒出了冷汗,然而我又没什么紧张的情绪,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扯什么梦想,扯得天花乱坠哩!我看就是她就是被那个一副穷酸样的男人迷住了,什么人呀他,上学也没上成,呆在这小县城里,白白耽误了你姐这个大学生!”

拜托不要用“男人”来形容他,人家才21岁。我在心里这样想。

如果这些只是母亲的气话,那就还好,但我总觉得这些话是母亲压抑多天后的一次释放,毕竟有先前那么多次小口角做铺垫,也不难看出母亲积怨已深。“但姐姐昨天和那人分手了。”我很想这样同她讲,但我此刻已经明白那个男朋友只不过是一个战争牺牲品,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但对姐姐貌似并不是这样。母亲这一番话又让我想到姐姐是一个刚刚失恋的少女了,“妈,”我打断她的话,“我想上楼看看我姐。”

“啪。”母亲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我觉得母亲并不是故意的,因为她从没伤害过这些无辜的家伙,即使是被家暴后也没有,那个男人倒是常常这样做,我记得很清楚。但这个声音似乎是回绝我的意思,我拿起了笤帚,开始清理碎片。

“阿才呀,你说说,那直播有什么前途,你说就算你姐不读研了,在家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也能把日子过好喽,她干嘛就非不听我的。”她的声音里明显有了哭腔。我有些不知所措。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姐一直在忙些什么。我们家常常处于断网的状态,你敢想我妈到现在也还是不会网上购物,当然我也不会。“未成年禁止上网”,这是我们家的规定,因为有了我姐这个成功的例子,它便被保留了下来,一直延续到现在。自从姐姐回家,白天她便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连照看店面也是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做。不过每天晚上她倒是很准时地出现在西边公园,那里几乎将我们这座小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很是热闹。她总在那处僻静的湖边默默地唱歌,面前架着那台她花很多钱买来的相机,不得不说,那里的灯光最亮,也最美,她穿得简直像个仙女,素雅而不寡淡,恬静又美好。但我觉得她的生意应该做得不大成功,不然她不会在每次争吵的时候说:“您放心,马上就不会再花您一笔钱了!”但这句话她说了很多遍,不过母亲并没有戳破,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姐姐的自尊心,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局面似乎有些难以控制。

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为楼上太过安静了,姐姐始终没说一句话,哪怕是像前几天那样把我当成个传呼机使唤我心里也能踏实一点,但她没有,我心里很清楚,她可不是睡美人那种类型。

我冲上楼去,使劲拍打姐姐的房门,但却始终没人应答,她的门被反锁着,而我没有钥匙。我觉得自己一定又露出了那副丧气样,因为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滴在破旧的红色地板上,流淌成一条触目惊心的小河。母亲听到我的哭声,急忙赶了上来,她很快便听懂了事情的原委,也迅速地从刚刚那个怨妇,变回了沉着冷静的一家之主,她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你去外面找,屋里我来想办法,”我木然地点了点头,便冲出了“才智副食店”的大门。

3、

任何毫无头绪的寻找终究会无疾而终,哪怕它牵动着一个岌岌可危的生命,也改变不了这个悲伤的结局。

不知怎么的,站在湖边,我突然想到了姐姐的梦想。我很爱她,但我仿佛并不懂她,所以这种情感总是不能保质保量地输送到她身旁。我抬头冲着天空大喊:“真他妈的难受!”这是我第一次说脏话,姐姐不喜欢说脏话的孩子,尽管她自己有时候像极了不良少女。我现在好难过,我觉得一切事情好像都比我想象中的复杂,总之,我需要发泄出来,这种冲动甚至超过了我想要找到姐姐的那种渴望。我扭到了自己的脖子,好痛。

前面有一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走上前去,只窥到了躺在青草地上的白色裙角,它是那么的沉重,仿佛再也不能随风飘扬......

我转身跳下了水,那种感觉,仿佛我又回到了姐姐的房间......

4、

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的确确是个游泳天才。本能让我在这座冷清的小城里苟且偷生,于是那天夜里我冲进酒吧喝了个烂醉,可荒谬的是,从始至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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