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有人从墓碑里走出。他迟疑了下,点上一支烟,走向对面的大坡之顶。他坐下,人间便尽在眼下了。
人间当然都睡着。他眼光顺着那街道的布局和安置,扫描着。白天里,人间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面前出现了。
先前,他巡视,总能看见破坏和创造,冷漠和热血,麻木和清醒,怯懦和刚勇……今天他竟只能看见前者,后者好像遁形。他眨了眨眼,揉了几下眼,还是看不到。他想怀疑自己,但他知道他从来没有走过眼。
他在那边,跟鬼界的王者申请,期冀有返阳的批准。上边已有所松动,让他自选归期。
他想了会儿,发慌。他觉得自己差点犯错。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墓碑,进去了。
我看见,一群小民对着几个名人,在不停地膜拜。有人涕零,有人颤抖,有人想发疯。几十年的梦里想见落实了,此生再无求,终无憾。
有钱钟书。拜他的多是青年,文艺青年。钱高傲地不看一言。他们拜得愈加虔诚而热烈。
忽然,一老农闯入。指着钱的鼻子骂:“你有学问,你有思想吗?你有姿态,你有风骨吗?你躲避名利,不是另一种更能招徕名利的方式吗?你是才子,千百年里这个国家缺少才子吗?才子有什么用呢?”这成串发的炮弹,打得钱先生心里很疼。他嘴唇动了好几动,张了几张,但终是喏喏,一声没能发出。
小民来驱逐农民,把他赶出现场。他们交流:“先生对此侮辱,一言不发,更见胸怀超海,高风如天,真是天下难有的大家了。”他们磕头的频率,明显加快增多了。
农民走了,他唱着《好了歌》。
刘德华被围得更紧。保安的人墙解救了他。他招着手,谦和地微笑,心里却是烦透了,烦死了。
保安的弟弟在酒店当服务生,当然是刘德华下榻的。忙碌毕,刘德华上厕所,恰好这弟弟也在厕所。刘德华就蹲在隔壁。
这弟就听见刘德华的哗啦,听见他的使劲,终于拉出后的宣泄轻松,他听见他长出一口气的爽快。
他俩几乎同时完毕,一起到水池洗了手。刘德华看看他,他看看刘德华。他装着不认识刘德华,刘德华当然不认识他。他看见刘德华的真容,哪里有自己一起放羊的发小帅气?
他辞职,组建演讲团队,专门宣讲名人的一般,说都是小民的捧惯。在小地方,竟有点火。
我看见清华、北大的秋季开学。
都拿着录取通知书,都盖着大红的印章,有学校的,有校长的。
他们,来自国内,都折了本省的桂冠。如今没有天下都服的状元,优秀都是一个大窝里的互相残杀。
他,河南。他,山东。他们进入校园。没有一人理他们。校警目光高抬,保洁头也不抬,教授没见一个。他俩忽然感觉,所谓的状元也如不存。
但父母满心欢喜。给他们铺床,安顿。夜晚,他们睡在宿舍,父母在学校的操场牙齿直嗑。
他们,是本国人换了洋籍成了华裔的公子小姐,来报到了。他们,有人考了四百分,有人二百分。他们感到委屈,觉得太不公平了。
他们身后,更有真正的洋大人洋老爷,他们的子弟只要报考就予录取,哪里还需要考试的烦琐?
礼堂里,国家电视台最当红的主持,正在操持欢迎新生入学的盛会。台上站着的,有白皮肤,有黑皮肤,有黄皮肤,但不是本国的土著和非移民。
我想起胡适说中国的教育哪里可以救亡,简直可以亡国。百年下来,仍如此吗?
量中华之国子监,结八国子弟之欢心。
我不知清华、北大,是谁所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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