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裁缝的罗曼史

一个女裁缝的罗曼史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有个女裁缝，妈妈曾带我去她家做过衣服。女裁缝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微胖，说话带着微笑，看上去很可亲。记得量好衣服尺寸，在回去的路上，我隐约听到妈妈和邻居家的大婶在神神秘秘的说些什么，好像是关于那个女裁缝。后来，我又从家长里短的大妈大婶们的聊天中得知了关于那个女裁缝的零星的故事。

      听说那个女裁缝不是我们村的，长得不错，二十几岁却嫁给了我们村一个四十多岁的，又丑又穷的老头。在农村，那个年代，四十多岁了，没媳妇打理照顾，可不就是个老头子嘛！原来女裁缝未婚先孕，被男方抛弃，她一个人生下了孩子。生下孩子不久，经人介绍，她便嫁给了他，孩子则扔给了外婆抚养。没过几年，就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在家做着裁缝的活计，男人老实巴交的种田，夏天去附近的工地干苦力活，冬天就去南方卖糖球，努力养活老婆和孩子。女裁缝与村里的女人交往不多，深居简出，但是，村子里却经常能听到关于她的各式流言蜚语。整个冬天，男主人都不在家，但据说去裁缝家做衣服的男人却不少，经常一进去就是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女裁缝很忙，女儿就放在院子里一个人玩，不许出门，更不许进入妈妈的裁衣间。虽然村子里有很多孩子，大家都在一起跑闹玩耍，却很少能看见她的女儿。村子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嬉笑怒骂，很多时候都是关于这个女裁缝，说她是不要脸的女人，不负责任的妈。冬天过去了，在外打工的男人回来了，不知风言风语有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依旧是沉默的，默默的干活，默默的守着女裁缝平静的生活。

一个女裁缝的罗曼史

    后来，我上了初中，认识了许多新同学。同班有个女孩，皮肤白白的，喜欢笑，喜欢闹，眼睛闪着光芒。她性格开朗，成绩也不错，我们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一次放学回家，我竟在村里遇到了她，她支支吾吾的告诉我，她住在姑妈家，而她的姑妈也就是那个女裁缝。那个年龄的女孩，眼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我心里替她难过，觉得她住在那样不正经的女人家里对她是一种羞辱，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某种莫名其妙的路见不平，我对她愈发的好了。那个时候，她一度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亲密度甚至超过了和我一同长大形影不离的发小。有一次，我们三个好朋友在一起交换彼此的秘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忘记了我的秘密，而她的秘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个女裁缝根本不是姑妈，而是她的妈妈，她就是当年那个未婚而孕生的女孩。当年，她妈妈，也就是那个女裁缝，和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大学生好上了。据她说，那个大学生，也就是她的爸爸，高大帅气，家世也不错，刚考上大学不久，前程似锦。女方怀孕了，男方家里人发现了之后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给大学生办了休学，藏了起来，强行把他们分开了，而女裁缝竟执意生下了她。她从出生就一直和外婆一起生活，和母亲交集不多，现在因为上学住在了一起，但彼此互不干涉，也能和平相处。突然被告知这样大的秘密，未涉世事的我们感动着她的坦白，但却不知该如何应答。一边是虽生但未养的母亲，一边是还未出生便已离去的父亲，我想若如是我，定会对这一切充满仇视，定会将报复作为人生的主旋律。而她的言语间丝毫没有对未谋面的父亲的怨愤，竟还充满期待的希望以后能见父亲一面，看他是否如母亲口中那样优秀帅气。我惊叹于她的宽容与平和，更难想象这样复杂的一家人倒也能一起相安无事的生活。后来我想，她的母亲对那个半路逃跑的父亲定是无怨无悔的、只付出却不求回报的真爱，而只有这样的真爱才会如此自然的延续给她的女儿。从那以后，我便跳出了一直以来村里人对女裁缝的定义，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若干年之后，有一次回老家，偶然遇到了她的妈妈，那个女裁缝。她依然很白，笑眯眯的，眼中依然闪着光。她比年轻时胖了很多，穿了一个粉色的针织衫，那小衫紧紧的勒在身上，勒出了一圈一圈的赘肉，像是一只粉色的肉虫，让人产生一种想看又怕看的复杂的情感。听邻居们说，女裁缝最近和村里的一个新丧妻的男人好了，那个男人对她很是宠爱，而她甚至直接住进了那个男人的家里，丢下了从娶了她就一直默默无语的老头和尚未成年的女儿。那个男人我见过，五十多岁了，却依然高大挺拔帅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女裁缝依然是村里的女人们茶前饭后的嚼舌头的对象，被唾骂着、又被嫉妒着。而她依然我行我素，放肆的生活，缓慢的衰老，自由绽放着光芒。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曾经无话不说的好友渐行渐远了，偶尔联系却也只是客套和寒暄。前些年听说她谈了多次恋爱，却一直没有修成正果。去年又突然听说她怀孕了，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和男友感情很好，准备近期结婚。后来又听说她的男友也是才离婚，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她男友小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再娶，成长经历也很曲折！像听故事一样，从以前到现在，她面对的都是我难以想象的复杂人生，可我知道，无论生活给予她什么，她都会全盘接受，然后一如往常的闪闪发光，像她的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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