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悬疑 | 夜幕下的地安门 第十四章 晚餐后的计划

长篇 悬疑 | 夜幕下的地安门 第十四章 晚餐后的计划

手机铃声响了十来下才终于接通，林所长的语气有些急躁，顾小玥一问才知道，他之所以一个星期都没有露面，是因为又出了案子。这一次是丢车案，在过去的一周里，京城五个区大小二十几条街道，陆续有上百辆汽车被盗，发生的地区全部是老旧街区，汽车只能停泊在街道两旁。

不光是地安门派出所被点名，十几个对旧城区有管理经验的派出所全部被召集在一起，协同五个区的分局和交警大队，组成了二十几个人的专案组，而林队长被特别指定为副组长。北京市政府下了死命令，两周以内破案，不许带到明年去。

一听林齐斌简单扼要的说明，顾小玥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各种推理和请示，她也抽重点汇报了韦栋失踪的消息，听得出来，电话另一侧的林齐斌还是相当的吃惊。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本来打算带上你来这个案子，就是不放心玉珏案，才没有告诉你。现在看来，你坐镇所里是对的。贵州方面有消息了吗？”

“没有，天天催，可对方还是一句话，正在整理中！”顾小玥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妈的，官僚！”

“好了，快到年底，各地方的一线警力都很紧张，贵州方面你继续盯紧，我这边的案子已经有了明显的突破，要不了几天我就回去了。有情况随时联系我，还有……”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没事儿，我回去再说。你给分局方队长打个电话，把韦栋失踪的情况汇报一下。刑警队的资源比我们好很多，让他们帮忙查找一下。”

挂断了顾小玥的手机，林齐斌并没有立刻回到专案组的办公场所里面，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外勤人员正在汇报工作。

干了一辈子警察，林齐斌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本领，即便是工作琐碎的派出所，一线民警也会随时面对生死考验，而且因为配置和资源的不足，以及临场经验的欠缺，一旦遇到恶性事件，民警的伤亡率甚至高于专业的刑警。

一根香烟很快抽完，林齐斌的脑海里也已经快速分析完玉珏的案子。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的队长王力鹏的满身鲜血。在王队长被汽车撞倒碾压，奄奄一息之际，他的临终遗言没有谈及自己、没有谈及妻子和儿子，只有一句话，“盯牢地安门，国宝必须找到！”

因为这句话，林齐斌真的就在地安门派出所干了一辈子，周围没人理解他，当年西城分局刑警大队最年轻的培养对象，却坚决去了基层派出所。林齐斌从未在乎过，他只想对得起自己的队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再上升一个高度，他和王队长的信念一样，那就是找到那批丢失的国宝，将十二幅珍品画作归还故宫博物院。

王队长牺牲后，林齐斌竭尽所能查找案情，只可惜他始终没能接触到卷宗，对案子里的嫌疑人，他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跟踪和监视，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发现。时间就这样迅速流逝，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找到真相了，直到玉珏丢失案的发生。

如今，涉案的大学生韦栋竟然失踪，这让林齐斌坚信，当年的事情根本没有结束，对案情的判断也验证了王队长的话，这桩毫无头绪的案子其实暗藏杀机。他掐灭烟头，拨通了西城分局方队长的电话。

顾小玥在晚上八点左右回了宿舍，和林所长的谈话让她稍微舒服了一点儿，分局方队也听取了她的汇报，却没有任何指示，这让顾小玥有点儿失望。对于方队，她其实有点儿怕，就凭着毕业分配一件事，她绝对不敢在方队面前轻易露出自己的嘴脸。反倒是林所长，虽然也喜欢板着脸，可不知怎的，就让她觉得亲切。一度的，顾小玥相当自傲，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刑警。可在派出所工作了半年，她突然有种担心，觉得自己就是一头纸老虎。

心里闷得慌，顾小玥好像困兽似的，在不大的单身宿舍里转磨子，越转心里越慌，她急迫地想找人说说话。翻看手机微信，先看到的是闺蜜梅欣洛的一堆信息，不用看，一定又是去哪家新开的饭店吃饭，要不就是又去哪里玩儿了。对这些，顾小玥懒得搭理，不过话说回来，顾小玥也挺喜欢这个妹子，没工作的时候，和她在一起让顾小玥特别轻松。只不过，现在的她可完全没有兴趣，去招惹那位闲得只剩下享受生活的梅大小姐了。

无聊地翻看着微信，她突然看到了李峰的一条信息，“案子破了，我今天回京，直接回家了，明天上班见！”

顾小玥突然很想李峰，事实上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顾小玥对李峰的感觉已经改变，她早就不再讨厌他，只是她不怎么习惯被异性打压。在派出所里，也只有李峰的才干和她伯仲之间，所以她才尤其对李峰恶言恶语。

这天晚上，第一次面对真实案件的顾小玥，终于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她拨通了李峰的电话。

话分两处，时间回到这天稍早时，就在离顾小玥宿舍不远的胡同，一座虽然老旧却干净整洁的四合院里，正屋的暖气开得很足，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正襟危坐，面对着眼前的画布看得入神。

院门“咯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去，正是李峰。他抬眼看了一下灯火通明的正屋，却一转弯，先钻进了西北侧的厨房。厨房里，刘志君和他夫人正忙着做饭，看到他进来，都开心地笑了，“小板凳，回来啦？”

“舅舅舅妈好，”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拈起一块糖醋里脊，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大呼过瘾，惹得两位长辈“呵呵”直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桌菜就准备就绪，刘志君轰着仍旧拈菜吃的李峰，“好了好了，你整个一个饿死鬼！你去和你妈妈说说话，小美应该快到家了，我和你舅妈一起端菜就行了。”

李峰点点头，把手指上的菜汤吮干净，起身往正屋走去。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他顺势脱下大衣围巾。花白头发的女人仍然注视着画布，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妈，我回来了，您还好吗？”他凑过身去，蹲在女人的身边，一边攥住她的手，一边看向画布。画布的中央仍旧是女孩儿的背影，远处却多了故宫城楼的一角，有余晖笼罩，似乎有些凄凉。

“小峰，你回来了！”女人终于回过神来，含着笑，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的手仍旧被握着，看不到那些消瘦和青筋暴露。

外面的天越发得黑了，屋子里倒是热热闹闹，五个人围坐在圆桌边，边吃边聊，窗户上布满了哈气，隐约可以看到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李峰的母亲，那位老妇人，始终有些颤颤巍巍。她没怎么动口，吃了小半碗饭和一些青菜，又被李峰劝着吃了几口鱼，就起身进了卧室。

饭后，两位男人去了西厢房，小美帮妈妈收拾碗筷。李峰端了两杯茉莉花茶，滚烫的开水中，茶叶的香味一会儿就充满了房间。

“这几天忙得够呛，先是在分局，然后又跟着二队到处跑，最远跑到了陕西。案子很棘手，是个连环绑架案，最小的人质才七岁。这一次可真锻炼人，在案子中实践了犯罪心理学和与绑匪的心理战，我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还差得远了！”李峰揉了揉眼睛，困意写满了脸上。

他的舅舅一直轻轻地吹着茶杯，“案子破了？”

“嗯，今天终于完结，居然是孩子的妈妈和外婆导演的，结果被雇来的绑匪弄拧了，乱七八糟一摊，好在孩子没有出事！”李峰打了个大哈欠，继续说道，“我妈终于画上了背景，她的精神虽然还弱，可她告诉我，这几天身上不怎么疼了。”

“唉，她这是强撑着呢！还不是盼着与晓晓团聚。”刘志君终于品了一口茶，眉宇间掩不住的担忧。

“这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我知道妈妈喜欢在皇城根筒子河遛弯儿，可怎么会那么巧就遇到了顾小玥？而且，她立刻断定那就是走失的晓晓，会不会是妈妈思念太深，认错了人啊？我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顾小玥是谁？就是派出所的孙二娘啊！她和我妈妈哪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李峰不解地说着，边说边撇着嘴摇头。

“这些天，我试探过顾小玥好几次了，也偷偷地查了她的个人情况，她不但父母双全，还有个双胞胎弟弟！而且，她的样貌也和我妈妈没一点儿相像，她怎么可能是晓晓？”李峰皱着眉头，端起茶杯又再放下。

“你觉得她像不像爸爸？眉宇间还是有些神似。”刘志君回答着。

“嗯，我说不上来。对了，舅舅，我忘记告诉您一件事，顾小玥有个闺蜜，和我也挺熟悉，就在派出所隔壁的街道办事处工作，她叫梅欣洛，我上星期才知道她的母亲是梅倚霜，国画大师落梅山人！”

只听“咣当”一声，舅舅的茶杯倾倒，热茶撒了出来，顺着桌沿滴到他的腿上。李峰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拿门口架子上的毛巾，慌乱地擦干茶水。

舅舅并没有在意翻倒的茶杯，更没有在意被弄湿的裤子，他的神情有太多的震惊，“怎么可能，小梅那么有名，女儿怎么会找了个这么普通的工作？没有跟她学画吗？又怎么成了晓晓的朋友？”

“嗨，别提了。我和她认识快一年了，那位小姐，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任何事情都做不好，典型的富二代！”李峰边说边摇头，“要说唯一的好，就是性格，那真是温柔。不像顾小玥，整个一刺头！”

两人正聊着，李峰的手机响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打进来的电话号码，“嘿，说曹操曹操到！这丫头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他也不避讳刘志君，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刘志君则利用这个间歇进去里屋换了条裤子。等他再度回到外屋时，刚好听到李峰的话，“不会吧？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你报告给了方队，他一定会安排警力侦查的。我明天上班，你再详细地和我说一遍，我们一起分析。对了，记得再给他打电话，也没准儿他手机坏了或者丢了，那孩子毕竟没有大城市的生活经验，那么贵重的玉珏都会丢，也保不齐把手机丢了。嗯、嗯，知道，你别着急，还有我呢！”他一直忙着和顾小玥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刘志君听得用心。

等到刘志君旁敲侧击地从李峰口中了解了韦栋丢失玉珏，然后失踪的全部事情后，他沉吟了良久，终于开口：“小峰，你知道你妈妈究竟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不是因为她把晓晓丢了，然后晓晓的爸爸一气之下离开了她？”李峰试探着回答，很明显，原因绝非这么简单。

“你到这个家里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晓晓比你大半岁。你妈妈带你们出去玩儿，被人群挤散，只有力气护住更小的你，结果晓晓丢了，这自然是导致你妈妈后来精神失常的一个重要原因。可是，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她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一心想要寻短见，是因为她的师妹，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落梅山人梅倚霜！”

“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舅舅您从未提过！”李峰大吃一惊，没想到母亲一生的坎坷竟与梅欣洛的妈妈有关。

“唉，那毕竟是老一辈的事情，你妈妈嘴严，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梅倚霜一直逼你妈妈，说是她害死了李老师的儿子，还有你的亲生父亲。”刚说到这里，刘志君伸手制止了李峰的发问。

“对不起，孩子！我实在不愿意提及往事，你要相信你妈妈，为了你，她的亲生女儿都丢了。老师的所有学生里，最善良最单纯的就是你妈妈。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甚至怀疑，会不会梅倚霜已经发现了晓晓的真实身份，故意让她女儿接近晓晓的？总之，事不宜迟，我们得想个办法，弄清楚晓晓的身份，也就是说弄清楚顾小玥到底是不是晓晓！”

“我试探着问过她，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按理说，晓晓失踪的时候已经快三岁了，顾小玥可是绝顶聪明的人，不可能失忆吧？”

“那也说不准，孩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或许真的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