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大学就认识,但不相熟,若不是正面相遇都很少打招呼。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爱笑,两个小梨涡悬在上扬的嘴角上,很想伸手戳一下。
我读研的时候,好友小欧在学校附近工作,也在附近租房,和小欧合租的室友就是她。我常去她们那玩,一来二去跟她也熟了,才知道她叫安安,安是她的姓。
安安修眉很讲究,会计较到某一根眉毛的去留或长短。我的眼皮厚,她把眉峰往前移一点;小欧的额头小,她就把眉毛靠下修;她自己的眼距宽,就把眉毛的间距也稍微修宽。她每次修完眉,还会帮我们清理干净,然后再用眉笔画出眉形。几乎每次修眉画眉,她都会教我们一些技巧,还让我们自己实践。但多数时候,我俩的眉毛长乱了,还是不让她清闲。
安安的家在临市的郊县,回家要地铁转公交转城乡专线,单程需要4个多小时。毕业两年了,若没有大风大雨,她每月最少回家两次。她说上高中的弟弟每月只能回家一次,她得回去看弟弟;她和弟弟不在家,爸妈太孤单,所以中间得回去一次,陪爸妈。
安安回家的时候,小欧常抱怨孤单。她说她很羡慕安安,有规划有节奏。安安活得比很多同年毕业的人都游刃有余,她想做安安那种女孩,她是她的榜样。
因为安安有很多安排,虽然常和她见面,但大段的时间很少,所以也没有太多深入了解的机会。对安安的了解,都是在小欧说羡慕她之后。
安安家境不差,但是很独立,从上大学就没跟家里要过钱,大学毕业还小有积蓄。她高中毕业的暑假,报班学化妆,大二的时候就能跟妆赚钱了。大学的时候她基本每月跟妆四五次,慢慢地积攒了些人气,身价也涨了。
但她不想把跟妆当作主业,她喜欢当老师,所以就考了老师,考上了,就真的当了老师。
安安现在偶尔还去跟妆,平均下来,一个月不足一次。跟妆收入用于房租支出还有余,她还每月从工资拿出一些,用于储蓄和理财,一部分用来救急。她日常没有奢侈的爱好,也不追求名牌名品。所以,工资的余钱,用于日常支出,小日子过得裕如丰足。
小欧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在惊讶。除了她修眉画眉的讲究样子,日常完全看不出她竟是个跟妆师,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就没见她画过眉毛以外的地方。
而且她已经那么清秀可人,为什么还有着如此睿智的灵魂。在我们多数同龄人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还能那么从容的做自己。
我说我也羡慕她,我也想做她这样的人。
但是安安自己说,她有很多面,因为我们没有见识过,才把她美化了。
我们不信。
直到有一次,我们一行几人结伴去外市旅游,我才见识了她的另一面。
因为是法定假期,火车票不好买,我们几人的座位很分散,加上火车上人多,无座的人把过道挤得水泄不通,我们放弃了凑在一起打牌的打算,各自寻找自己的座位。
我跟安安在同一个车厢,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跟我们年龄相当或稍年长,皮肤黝黑,他旁边的女人靠着她,睡着了。安安过去跟男人说明这个座位是她的,她说自己刚上车,还不累,可以先站一会,等女人醒了她再坐。男人点了头,继续玩他的手机。
我的座位在车厢深处,干脆也没往里挤,和安安在旁边讨论着旅行的路线和期待。
很快就要到下一站了,列车员在车厢头大声的抱着站名,请到站的旅客下车。我俩也站累了,我看女人已经醒了,让她去坐一会,等一会到站,我再跟着新上车的往里挤,也去休息下,好积攒体力使劲玩。
安安过去跟男人要座位,男人抬头准备起身,但满脸的不情愿。旁边的女人拽住男人的胳膊,
问:“这是你的座位呀?”
安安说“是呀,7车102”安安迅速拿出票,自己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了一下。
女人开始胡搅蛮缠“妹妹,这是6车。”周围有两三个人说是7车。
我们已经意识到女人是在胡搅蛮缠:“我老公的票也是7车102,我俩的票是一起买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这是我老公的座,你没看见我们坐这一上午了,都没人来吗?”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捡起桌上的垃圾往垃圾盘里收拾着。
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过来,说女人的座是一个大姐的,大姐补了卧铺,让她坐了。
女人抬起头,“我看看你的票。”女人看向安安身前的小包,等着她拿票的意思。
我也看向安安的包,等待她拿出票,证明座位是她的。
但是安安没有,她扭脸看了一眼男人,然后转向女人,说:“我看看你老公的票。”
女人哼了一声,做出不屑的表情,“为什么给你看!”
“同样的,我也没有给你看的义务,这个座位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心里很清楚自己有没有票,你打算为了一个座位跟我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吗?”安安说这话的时候不卑不亢,义正辞严。
我开始还担心她会吃亏,想劝她忍忍,不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去我的座位,我俩轮流坐。
此时男人已经让座了,这次女人没有拉住他。座位套扭曲成一团,连通女人那边的部分。
“请你捋好”安安对男人说,男人立刻照做。
火车上的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只是增加了一个旅途的谈资。
但事后,我每次提起此事,都会对安安竖起大拇指。
安安说以前待人一味地善良温顺,其实并非自愿,是因为懦弱和自卑。她童年一直生活在嘲笑中,因为自己体毛比正常女生要重,因为自己眼睛小,因为自己有一个圆圆的后头,没有睡的扁平……
那时候,父母和亲朋,对自己的呵护和真诚,都抵挡不住外人对自己的讥讽。那些声音隐藏在她心底,她耿耿于怀,她胆小自卑,她待人接物唯唯诺诺。
所以她高中一毕业,就去学了化妆,她以为只有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带上“面具”才能让自己变得坚不可摧。
但是随着对化妆了解的越多,她发现美是包容的,是多元的,美的形式并没有那些嘲笑她的人理解的那么狭隘。同时,她也渐渐成熟,有了更多的朋友,接触了更多的世界,她发现世界有很多种声音,是小时候的自己过于放大那些不好的声音。
她不再执着于把自己隐藏在“面具”中,她开始素面朝天,用最原始的自己接触空气,结识朋友。
我问她:“我觉得你现在仍然温柔善良啊,不会还是在委屈自己吧?”
“现在保持的这份良善,是因为习惯”。我转向她,带着惊讶的表情。
她也看着我,笑着说,“也是因为喜欢。”
“我发现自己对别人的善举,常常能得到真诚的回报,我喜欢与人真诚相待,这样很轻松。”
我俩同时想到火车小插曲,没等我开口,她说“但是那些认为我柔善可欺的,我也会让他们知道我的锋芒。”
“你当时不害怕吗?那男的长的那么凶,况且咱们的人都分散的很远。”
“我看了,列车员就在车厢这头,火车警察也离得很近。”
她笑着,笑得有点狡黠,看着我,上扬的嘴角上方悬着两个小梨涡,我戳了一下。
她的确算不上漂亮,但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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