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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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外婆说的”。
想起高一那年的冬天，我突然收到舅舅发来的一条短信。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外婆打电话了。
隔着屏幕，好像看到一个老人把手机举到离自己不远处，偏了偏头，翻着通讯录里的号码，喃喃自语，似乎是在担心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学习，然而那天是周六。因为是周六，所以才会托舅舅帮忙发条短信吧。
寄宿制学校，离家一百多公里，节假日才回去一趟。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淡淡地笑着。
外婆的笑容总是很淡，仿佛她对你充满了信心。那淡然的佛系微笑，总让人想从中挖掘什么。
外婆的故事很多，小时候总喜欢缠着她讲。
她说一个女孩不顾父母的反对和爱人私奔，路途中却被爱人抛弃，于是只好返回。可是来时的路却突然长满了荆棘，女孩艰难地拨开荆棘想要回家，却被划破了皮肤，弄花了脸，最后在荆棘丛里绝望地死去，死后也化身成了一片荆棘，永远地困在了那条路上，而那条路再也没有人能通过。
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不告诉我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鬼叼走，也不告诉我不听话你爸要打你的，她用一个故事的时间就能让我陷入似懂非懂的思索。
外婆讲的故事，总是让人唏嘘。
她说，她羡慕我们的时代，有大好的时光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
外婆的父亲被人陷害坐了很多年的牢，平反之后政府给他发了一块“光荣离休”的牌子，换走的却是一个人的青年时光。
他被带走的时候你阿祖才怀上我几个月，他回来的那天，是中秋节，他们还给他发了两块月饼。他说，走到杨柳桥的时候，走不动了，就坐下来休息，月饼吃了一块。xx他爹还说，那晚回家路过杨柳桥的时候见到一个人坐在路边休息，估计就是他了。那时候连个信儿也没有，被抓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能等。
等到人月两圆，等到伤害结束，也等失了青春。
她说，那个时候，家里没钱上学，只能在下午和几个伙伴去跟着人家旁听，人们管这种小集体叫“午班”，专为没钱上学的孩子开设的特殊照顾。而到了初中，赶上文革，父亲又坐过牢，便没能再上学。
她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好像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你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
我第一次听说王母娘娘用一支簪子划出天河阻断牛郎织女，不是语文课本，而是躺在外婆身边的时候她悠悠吐出的神话。
故事的最后，她还会说，喝了杯茶，我就回来了。
我问，你当时在那儿吗？
她总不好好回答我，以致于我不记得她的答案是什么了。
现在想来，喝茶倒像是个暗喻，在说 : 信不信由你。“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外婆身上似乎又多了一层神秘色彩。
记得10年新版《红楼梦》播出的时候，我和外婆一边看电视，一边讨论林黛玉为什么那么爱哭。后来，她又说她看过的戏曲里，贾宝玉知道自己娶的是宝姐姐不是林妹妹以后，冲到了林妹妹的屋子，却只见到棺木，哭得伤心欲绝，现在拍的反而觉得感情淡了很多。
只是后来我迷上《红楼梦》，三言两语不离贾林二人的时候，她反而不搭理我了。只用无所谓的语气告诉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她小时候不也偷偷读过吗，她也会把我搪塞过去。
她说，文革的时候，这些书被视为“毒草”，碰不得，他们几个人就晚上躲在屋子里，烧起火来看，没念过什么书的就让看得懂的人讲故事给他们听。那股叛逆劲听上去很是刺激。
外婆的故事很长，我想，那是历经岁月沧桑以后，最动人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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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很好，只是突然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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