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殺生
1
“将军，城中又……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今年京都的十二月似乎比往年异常地冷一些，绒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从空中洒下来，黑云从四面八方极速聚满京都，将其笼罩在一片幽深可怖的黑暗之中。
张恒远怔怔地立在门外，任由雪花在肩上聚了又散。
自从入了冬月以来，京都城内便接连发生命案，被害之人的尸体被发现时无一例外均活肝被挖，坊间纷纷传言此手段残忍实乃妖怪所为，百姓们更是人心惶惶。
张恒远紧锁着眉头，自他驻京都城这十年间从未发生过如此离奇的案件，一时之间他也没了主意，再加上夫人临产在即，府中各种杂乱之事更是让他理不清头绪。
“将军，属下倒是有一个主意。”
张恒远挑了挑眉，“说说看。”
“属下曾听闻远野柳家擅驱鬼捉妖之术，不如请其前来看看城中是否真有妖孽作祟，如若不是，那最好，倘若真的是……”
“行了，”张恒远揉了揉眉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2
接连几天的大雪连同地上残留的血迹也一同埋葬得干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街上的商贩也寥寥无几。
凌冽的冬风无情地刮着，像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兽在肆意抓扯。
这时，突然从风雪中钻出来一个人影，只见他身穿黑色大袍，头戴一顶斗笠，腰间别了一把花纹别致的玄黑匕首，好像不受风雪侵染似的，他不疾不徐踏雪前来，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将军府前，斗笠男人敲了敲门环，待到小厮开门后才缓缓启口:“远野柳家柳无怨应邀前来。”
小厮闻后，陡然升了敬意，恭恭敬敬地将柳无怨迎进门。
茶水升起腾腾热气，燃烧着的木炭不时发出些许细微声响，张恒远面色凝重地向柳无怨讲述着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命案细节，只见后者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被挖活肝吗……”柳无怨轻眯双眼，“那……敢问将军，被害者是否大多为女人？”
张恒远闻言，细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头绪？”
“吃人活肝，以怨气滋补，实属妖孽所为，而且此妖孽还是我柳家宿敌……”
话未说完，一串清脆银铃声突然响起，张恒远立即起身，只见他牵着一位大着肚子的女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一副无比爱怜的模样。
下人端来软椅，女人小心翼翼地入座，柳无怨这时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女人不过桃李年华，一袭黑发简单地盘起，弯弯柳眉，秀挺琼鼻，一双黑眸摄魂夺魄。
“先生，这是我的夫人羽衣。”
羽衣轻轻起身，朝着柳无怨行了个礼。
柳无怨还礼，不经意地瞥了瞥羽衣的肚子，“不知夫人已怀几月了？”
“已怀九月余了。”羽衣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柳无怨点了点头，不再回话。
“妾身素闻远野柳家擅阴阳通方术，好奇得很这柳家能人，不知妾身能否有幸一见先生大展身手？”羽衣抬手，微掩嘴角轻笑，一双黑眸眼波流转。
“那是自然。”柳无怨微微拱手，剑眉上挑。
3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柳无怨入京都后便再无人遇害，世人皆道是其阴阳之术高超，就连这作恶多端的妖孽也被其威慑住，不敢再行凶。
祥和与安宁似乎又重回到了京都。
张恒远正和柳无怨一起喝着茶谈笑，这时一位丫鬟急匆匆跑过来禀报。
“将军，方才大夫诊断说夫人恐不日将会临产。”
张恒远面露喜色，“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没？”
“都已准备妥当了。”丫鬟说完便悄声退下。
柳无怨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精光。
是夜。
妖冶的冬风夹杂着细雪再次席卷京都，将军府门前悬挂的红灯笼被吹的摇摇欲坠，可那一抹亮光却愈加晃眼。
“将军！将军！方才巡逻军遣人来报在城郊发现……发现数几十具尸体！”幕僚声音颤抖，重重地跪在张恒远面前。
张恒远听完，惊地立马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攥起拳头便往桌子上重重锤了一拳。
“快！快去找先生前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张恒远怒吼向跪在地上的幕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柳无怨踏进大堂，双眉紧锁。
“先生……这该……这该如何是好……”张恒远忙迎上前。
柳无怨直勾勾地盯着张恒远的双眼，过了半晌，才轻声吐出几个字。
“明日无怨必除妖邪。”
4
柳无怨一大清早便被下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打开房门，只看见府中的下人端盆的端盆，接水的接水，甚至还有些人正催促着稳婆和大夫快点走。
柳无怨眼色一厉，心中暗道:她怕是要生了。
抬头看了看天，原本升起的太阳也迅速被周围浮来的黑云严密遮盖，云间不时穿过几条虎视眈眈的雷蛇，那幽深可怖的黑暗又重新降临京都。
柳无怨取下腰间的玄黑匕首，郑重地擦了擦刀身，径直走向女人生产的房间。
屋外面挤满了人，丫鬟们端着干净热水不断地从房间里进进出出。张恒远在院子里不停踱步，从屋子里传出的一声声惨叫让他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黑云越聚越多，一缕缕死气也从云中渗透出来，天越来越暗，好像下一秒便会从白昼重回黑夜。
柳无怨取出匕首，食指顺着刀尖滑下刀身，匕首沾染上暗红色的鲜血。
正当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等候在外面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所有人都不安了起来。
张恒远疯了似的冲向房里，可奈何怎么也打不开房门，他瘫倒在地上，眼神恍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柳无怨脸上溅满了血，双手不停地颤抖，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拖着沉重的脚步前行。
张恒远失了智一样冲进房里，只听见阵阵凄厉又愤怒的叫声从里面传出。而另一边，柳无怨只觉得心中郁结难忍，终于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重重摔倒在地。
5
“古有一妖，不老不死，食人活肝，转生九世，生子之日，妖气俱散。羽衣狐，我，终于和你见面了。”
鲜血顺着柳无怨俊逸的脸庞滴下，羽衣隆起的肚子上正插着一把玄黑匕首，周围的丫鬟和稳婆早已吓地晕了过去。
“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这一世妾身等了你们柳家的人多久？”没有意料之中的气急败坏，相反，羽衣还露出一副动人心魄的微笑。
“我柳家与你辗转七世，被你屠尽无数门徒，我爹更是惨死在你手上！今日，我誓要用你的鲜血来祭我爹的在天之灵！”
柳无怨双手迅速结咒，从玄黑匕首周围升起一根根虚无的金色锁链缠绕在羽衣周围，她的妖气开始溃散地更加厉害。
“哈哈哈，没想到柳家的人堕落到了如此地步，为了除掉妾身竟不惜杀害无辜之人。”羽衣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鄙夷地看着柳无怨。
“妖孽始终是妖孽！只要能够除掉你，就算是杀生又如何！更何况，这孩子身上还流着你这妖孽的血！”柳无怨向她怒吼道，血色充斥着双眼。
“哈哈哈……再多来点，再多来点吧……”羽衣突然大笑了起来，重重黑气从她身上缓缓渗出，她的黑眸妖冶更盛。
感受到了羽衣的妖气陡然增强，柳无怨一下子慌了神。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惊惧、悔恨、怨念，果然，柳家这八世以来从未让妾身失望过。”羽衣狐勾起细指，贪婪而满足地舔了舔围绕在其指尖的黑气。
“你们只知妾身食人活肝，用其生前怨气来伴生转世，殊不知每每帮妾身成功转世的正是你们柳家之人！你们对妾身的怨念不知比他们强了千倍、万倍！”羽衣狐放肆大笑。
“柳无怨啊柳无怨……你现在可知为何你叫柳无怨了吗？”
柳无怨脑袋“嗡”地一下，正在结印的双手也停顿住了。
“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羽衣狐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他还算聪明，知道只要他亲手杀了妾身，妾身下一世将会变得更加强大，所以……他才会在我死之前自杀而亡！啧啧啧……没了他的怨念，这一世妾身的妖力可弱了不少呢。”
“你……你别再说了！”柳无怨双手捂住耳朵，疯狂地摇着头。
羽衣缓缓坐起身，伸出双手轻轻捧住柳无怨惊慌的脸庞，温柔地轻声说道。
“下一世，妾身便会凝出第九条尾巴，下一世，世间便再无远野柳家……”
“不……不！”
柳无怨亲眼看着羽衣在他面前逐渐消失，他拼命地想拉住，却无能为力。
一行血泪从柳无怨的眼角滑下，他抬起了头怔怔望着羽衣消失的地方。
终于，真正的黑暗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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