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给一位大姐烫头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突然,听到外面“咚”的一声,接着就听一个女声惊恐地喊叫:“啊!有人跳楼了!”
我停下手中飞舞的活计朝门外看去,离我店铺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围观了大胆的一群人。有的还在拿手机拍照,还有人流正从四面八方涌过去,我胆小就没有过去凑那个热闹。
大姐好奇地问:“看到是谁了吗?”
“看围了一圈人,没有看到。妈呀!这以后生意咋做啊!开门都瘆的慌。”我担忧地说到。
“没事!这一条街是主干道,档口挨着档口,你怕啥。白天人来人往的,夜里灯火辉煌的,夜市都到两三点才关门。更何况又不是在你档口门口。”大姐安慰到。
一会儿听到警察的警笛鸣响。紧跟着120救护车也到了。大姐的发也烫利索了,我们便站在大门口观望。闲着没事的人越聚越多,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此时一位大爷打那边走过来,我连忙问:“大爷,那边谁跳楼了?”
大爷没好气地说:“还有谁,就是整天游手好闲吃软饭的黄毛呗。哎!年纪轻轻地,可惜喽……”说完拎着几块蛋糕叹息着走了。
我一听是“黄毛”,心不由地一怵!
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对身边的大姐说:“坏了,那黄毛平日经常好到我店里闲坐,口无遮拦瞎聊。有时候搬着凳子坐在门口发呆,有时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也不说话。”
“那你还让他来。”大姐说。
“我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开门迎接四方客。再说,他那样的人我也不敢得罪,惹不起啊!万一惹了,对他那种过夜生活的人来说,找块砖头砸了我的窗户,我的空调,我还开不开门了。”我说道。
“那到也是。”大姐理解地说。
救护车警报拉响走了,人群渐渐疏散了一些,大姐也走了。警察开始询问周围人情况,我见到地上有一摊血迹。此时有人议论纷纷从我身边走过,有人激烈地讨论:“我看是救不活了,血流那么多,脑浆都流出来了。”
我听了一哆嗦,真够吓人的。但,我又觉得挺惋惜的,那么年轻,生命像刚开始就结束了,实在是命运无常啊。
其实,我对黄毛也不是非常的了解,只是他平日在我店里闲坐,出于客套闲聊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来这里也是因为之前档口到期,房东涨租一气之下不续约了。经过在另一条街卖四川小面的夫妻介绍说有档口转租,我来看觉得可以谈妥了价格就将店盘了下来。也不用怎么装修直接经营就行。
认识黄毛也是在这一年多慢慢认识的,但也仅仅限于认识、就是脸熟。他是四川人,姓什么叫什么也没有问过,反正听大家叫他“黄毛”也就跟着那么叫了。我估计,大概因为他好染着一头金发,故被称着“黄毛”。 他也没说不让叫。平心而论,黄毛还是挺帅的,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有点像韩国长腿欧巴李敏镐。
开始我不清楚他是干什么的,每天店里的闲杂事多的都忙不完,再加上要接送女儿上下学 ,我也没有兴趣和功夫去了解那么多他人的事。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在广州这地方,外面的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繁华喧嚣成为一景,城中村的生活又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别样天地。
dc767d7bc5b74803b4fdaf6bee37f0a.jpg
时间长了,左邻右舍的街坊到我店里剪发,闲聊瞎扯中才渐渐地知道了一些。黄毛在这城中村几条街七八年了,在这一片还混的挺熟,多少也能吃的开,所谓黑白道都能说上话。但他也没有“仗势”做什么出格的事来。自从广州创建精神文明城市以来,拿刀砍的巷战火拼事件少了,溜门撬锁的盗窃案也明显少了。
黄毛他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听说之前到是干过什么电话营销,推销保险之类的,后来也没有做了。但为了生存,便带了几个姑娘从事起了皮肉生意,街头巷尾公然站街拉客,他负责照应着收些“打点费”。因为本地地痞加外来的民工和闲杂人员比较多,“生意”还挺好,弄的几条街都“乌烟瘴气”。有些大婶实在看不过便报了警,可警察来了他们都回家闭门不出了,玩起了“游击战”。
后来东莞扫黄的风刮到全国,广州也是重点,这帮人就成了被扫对象抓进去了几个姑娘。黄毛还真的找人又将这几个姑娘赎出来了。中间人就是找在街头卖捷安特自行车的四川那俩口子。他们在这城中村二十多年了,男人是个耙耳朵,女人倒是个厉害角色,号称在这城中村几条街巷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但是这帮人出来了还是依旧重操旧业,因为什么技术都没有不知道要干什么。能有的仅仅就是那所谓的“廉价青春肉体”了。
我和黄毛产生交集的一次是他那次到我店里来,大清早我开门不久就来了。我客气地招呼了一下便去忙其他事了,他便在我那躺椅上呼呼地睡着了。直到中午我做完午餐喊他要不要一起吃,他客气地拒绝了,说:“谢谢!吃不惯。”
我问:“你说你大清早不在自家床上睡,非到我店铺来睡遭罪。哪个舒服你都不知道。”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说:“不瞒你说大姐,我老感觉在我家里睡,有人敲门,警察来抓我。没有在你这睡的香。”
“瞎说,那是你做噩梦了。”嘴上我这么说,我突然想起前两天有两街坊聊起黄毛,说他好像在吸毒。并且还带了两三个姑娘一起吸。
说着便晃荡着出门去了,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了。我问他吃过了没有,他说刚才去吃了碗“老麻抄手”,吃了几口,觉得没味就没有吃了。
此时,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我们就有一句每一句地闲唠。
黄毛问:“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到你这里来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说:“因为我觉得你人特好,没有这条街上他们那些人的眼神。”
我笑说:“黄毛,你想多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黄毛“哼”了一下,冷笑地说:“大姐,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黄毛TMD十六岁从四川出来混,来这里也有七八年时间了,认识大姐你也近一年多了。饱尝人间冷暖沧桑不敢说,认识一些人还是有的。TMD那些眼神那些言语怎样还是辨别的清楚的。都是狗眼看人低。”
我说:“你出来这么些年,按理说父母也该催你结婚了吧。”
他说:“结婚?结JBM的婚,没钱拿命结。每年都是干的。TMD前几年还回老家,现在都三年没有回家了,回家了就是亲戚父母催婚。TMD烦人,也就不回了。不瞒姐你说,TMD现在到是有三个女人,一个是湛江的阿珍、一个是江西的小婷、一个是湖南的莉莉,都死活缠住要跟我好。三个我也TMD都睡了,也TMD都喜欢。有时我也TMD给她们讲,趁这几年,好好挣笔钱,攒点积蓄。像TMD其他姐妹那样,将来回家TMD找个人嫁了,手里捏点钱,踏踏实实生活,她们都TMD不听。”
我听了之后,从心里充满了鄙视。但我又不能表露,只是问:“那你想怎么办吗?”
他叹了口气说:“管他妈的,走一步看一步。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在这个处处TMD受排斥的地方想再多有什么用呢!对于一个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城市,我们就像TMD那下水道臭水沟边的老鼠一样,哪天死了都没有人管。”
我连忙说:“黄毛,不是姐说你,你太不乐观了。你还年轻,姐和你大哥来广州二十多年了,虽然市区里买不起房,我们在从化郊区好歹也有个自己的小窝啊。慢慢来,会好的。”
黄毛说:“姐,我们TMD不一样。我出来这么多年,钱TMD没有挣到,还欠一屁股债。啥时候翻身都TMD不知道。”
我安慰到:“没事,慢慢来。你欠别人,别人也会欠你的。”
“大姐,你TMD也欠别人钱啊?”黄毛问到。
我虽然听不惯他说话的语气,但我仍笑说:“那到不至于,到是别人欠我的有点。现在欠钱的是大爷,像你一样。所以要努力挣还别人。像我现在要给孩子报培训班都没钱报。”
“姐,谁欠你的,还钱我TMD不行,要账这个我TMD在行。”黄毛一下来精神了。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回头我自己再去问问他们现在手头宽余不。”
“多少?交给我,保证没有问题。老在你这里打扰你,我TMD都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定了。”黄毛信誓旦旦地说。
见黄毛这么说,我就把卖四川小面那两口子,四年前借我六千块钱开店的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几次索要都不还,老是推托。黄毛听了,立即打了个电话,叫了几个兄弟要去找他们。我连忙拉住他说:“黄毛,不行,我自己来解决。都是小事,你这样反而闹大了。”
黄毛说;“姐,你在家里待着,我去去就回来,我就是TMD吓唬吓唬他们。我最TMD讨厌老赖了。”说完就走了。
担心着、担心着,后来还是出事了。因为那两口子女的烈性一些,抵死不想认有这事。黄毛不便打女人,便把对方男人打了一顿住进了医院。后来对方报警了。警察以民事纠纷处理,教训了我一顿,说:“对方不还你钱,告诉我们啊,我们去帮你要!你还找人讨债?还打人!简直无法无天。”我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六千块钱要回来两千,剩下的四千那两口子死活不给了,说就当是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了。我又拿三百给黄毛,黄毛死活不收,说事情办砸了怎么能收呢。我便给他买了一条芙蓉王烟当“酬劳”,他推辞了几下收下了。
……
现在想想这一切都好似历历在目,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第二天,听人说黄毛死于吸毒过量出现幻觉跳楼身亡,有三个姑娘趴在他身上放声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一切都将成过眼云烟,街上的血迹很快会被清理掉,这条街依旧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有人走有人来。
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叫“黄毛”的人曾在这里真实存在过。至今我也不知道“黄毛”叫什么名字?当时懒得问,现在已经无人可问……
psb.pn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