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网络
文字 | 白梨安
01
下班打卡，时间显示九点十五分。蕾雅觉得头疼欲裂，双眼干涩地想把眼珠子抠出来。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右眼眼皮上摩擦，她感觉到隐形眼镜在自己的眼眶里轻微移动着。
她害怕再揉，隐形眼镜就掉了出来，而自己没有工具再戴上去，便作罢，打开办公室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一间六十平米的小公寓。公司的注册地址在霍尔果斯，工作室倒遍布全国，经营得比较好的，有上海、成都、临沂。蕾雅所在的北京分部，年初才开始招兵买马，到现在，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经营得并不很好。
同事们都说，现在的负责人没有水平，也不会管理。蕾雅倒觉得，在这里学完自己可以学完的东西之前，她都没有资格对现在的上司品头论足。
毕竟，以蕾雅现在的能力，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得到像这里一样的重用和优待。
不过蕾雅心里还是有怨言的。最近她的工作量越来越大，上司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满足了这一样，很快就要求那一样。而她，并没有得到和这份工作量相匹配的职位和薪水，教她如何心甘。
临下班前，蕾雅还和上司发生过争执。上司说：“周六去外采吧，周一要发。”
蕾雅说：“我不去，你们去吧。”
上司说：“为什么？”
蕾雅说：“我已经做好我应该做的了，没必要周末还要加班。”
上司说：“你是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吗？你以为我想加班吗？还是你以为你其他的同事活该加班？”
蕾雅沉默了一会儿，说：“做的好不好当然不是我个人说了算，而且，加班也不是我说了算啊，又不是我要加班。”
上司勃然大怒，眉间拧成一个川字，说：“我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听你说这不行那不行！况且，你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完，你就应该提高效率。你觉得你现在的工作量很多么？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工作每天花两个小时完全可以做完……”
上司还在说什么，蕾雅听在耳朵里，全变成了嗡嗡嗡的乱响。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尴尬地佯装出很忙的样子。蕾雅感到疲惫，她连往日的乖巧都不愿伪装了，闷头走出了办公室，只当和上司的争执全是幻觉。
02
从办公室里出来，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地铁站。再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换乘半个小时的公交，再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家了。而到家后，不用看表，蕾雅就知道一定接近十一点了。
丈夫比她先下班，早已吃过晚饭，正坐在电视机前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
蕾雅问：“你在看什么呀？玩手机的话就把电视关了吧。”说着，就走到电视机前，准备摁下关机键。
丈夫制止了她，说：“别关，我看呢！”可等到她回到饭桌前，开始吃给她预留的饭菜，丈夫依旧没有从手机荧幕上把视线转移开。
蕾雅叹了口气，也把手机掏出来，刷刷微博看看公众号，半个小时轻而易举就过去了。
收拾碗筷之前，蕾雅看到工作群里有人艾特自己。她没有点开，想着先把锅碗洗了。结果，还没五分钟，上司就私信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这是写的什么玩意儿？你之前写过的十万加都是别人给你的么？你下次再写出这样的垃圾就自己跟我提辞职吧？”
蕾雅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之前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依旧是上司气急败坏地斥责她“你今天这篇文章的阅读量也太低了吧？！另外，转载也只有几十个。”
而之前的她是这样回复上司的：“现在公众号刚刚改版嘛，粉丝的口味还要培养，阅读量低是暂时的，数据过段时间一定会比现在好看。”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回。既不想安慰，也不想辩解，更不想暴走。她只是坐在饭桌前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丈夫说：“老公，如果我现在这份工作做的很不开心，我可以不干了么？”
丈夫终于从手机的世界里抽离出来，说：“可以呀。”
蕾雅又接着问：“裸辞的话，也可以么？”
丈夫略一思忖，回答她：“还是找好下家了再辞吧。”
蕾雅有些失望，幽幽地开口：“可是我现在就很不想干了。”
丈夫沉默了半晌，说：“如果真的很不开心，那就裸辞吧，老公养你。”
蕾雅如释重负地笑了，把手机放下，把碗筷端进厨房泡着——明天再洗吧，今晚先好好地歇歇。
最终，她没有回复上司。就像那段斥责并不存在一样，她照常登录公众号的后台，照常回复粉丝的留言并及时放出来。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直到十二点，她才换了睡衣躺下。
03
丈夫像条鲶鱼一样缠过来，一条腿沉沉搭在她的肚皮上。她推，却怎么也推不开。“哎呀，重死了！”她埋怨道。
丈夫嘻嘻笑着，说：“别动嘛，我就是要放在你身上嘛。”
蕾雅不语，拼命挣扎着。终于折腾出了一小块缝隙，瞬间背对着丈夫，不愿搭理他。
其实，她早就动了气。就差冲他嚷“滚！我他妈累死了，你没点眼力见儿么！”可她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太伤人了。
丈夫依旧一条腿搭在她身上，只不过，是从背后抱着她。俩人快一个月没有亲热了，他都有些忘了她的唇会散发出怎样的气味，她的身体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他迫不及待了。
可是，在他毛手毛脚的同时，他忘了顾虑蕾雅的心情。蕾雅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和渐渐压上来的身体，一时有些反感。
仿佛负气般的，她把丈夫狠命推开了：“我都说了我很累！为什么你还只想着自己？！”
丈夫一愣，身体有点动摇，但没有立马挪开，而是有些讨好地对她笑笑：“人家想你了嘛，我们有多久没有做了啊。”
蕾雅没好气地把他蹬开。“怎么，现在就想我了？之前让你交公粮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丈夫讪讪的，说：“那不是我那段时间太累了嘛……”
蕾雅冷笑。“就你累，我不累？”
丈夫慢慢滑下来了，躺在她的身侧。“那睡吧媳妇儿。”说罢，还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安抚她，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丈夫睡得很快，可能连二十分钟都没有，耳边就传来他的呼噜声。蕾雅叹了口气，又从床上爬起来。
从卫生间里出来以后，她还顺便去了趟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水。咕噜咕噜，她端起来就喝掉了大半杯。
她最后一次看手机，是凌晨一点十五分。不放心似的，她在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前，又点进公众号后台放了遍留言。
“应该没事儿了吧。”她想。即便明早起来后台又有了新留言，上司也应该不会再苛责她了。
04
第二天，周六。
没有闹钟，没有恰到好处的阳光，也没有恋人在耳边的絮语。蕾雅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依旧很暗，但丈夫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手机。
“几点啦？”蕾雅问。
“九点半啦。”丈夫说。
“哦”。蕾雅弯了弯身子，努力伸出手去，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她的眼睛还不太适应睁开的状态，于是，她又重新闭上眼睛。好一阵子过去，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枕着枕头，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把手机打开了。
公众号后台的留言只有寥寥几条，她一边放留言，一边忍不住微笑了。
“媳妇儿，吃早饭吗？”丈夫问。
“吃啊。”她头也不抬。
“那你亲亲我，我去给你做。”丈夫说。
蕾雅亲了丈夫的嘴巴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依旧在手机屏幕上。
丈夫撒娇，道：“哎呀，你认真一点。”
她才收回视线，双手环抱住丈夫的脖子，刻意很重地“啵”响了他的嘴。
丈夫满意地爬起来，穿着内裤就出了卧室。蕾雅则深吸一口气，感觉这个周末出人意料的美好。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上司的私信敲碎了她的周末。“你看看这条推送，转发才20！20，什么概念，任何一个新人都做得比你好！”
蕾雅觉得脑子里有块豆腐炸掉了，残渣到处都是。她茫然地看去窗外，但窗子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她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块窗帘，除了那窗帘缝隙间透出来的一丝光。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应付上司的愤怒。但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方法来——她既不想再俯首帖耳地安抚，也不想再信誓旦旦地表一些决心。最后，她跟自己说：“算了吧，好累。”
但上司没有算了吧，而是接二连三地朝她炮轰：“为什么不回？蕾雅，你最近的工作态度我可是看在眼里！如果你不想干了，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搞什么消极怠工？！”
蕾雅像是被人摁进了水里，她得拼命挣扎才能有活路。她听见厨房里传来碗碟相撞的声响，还有琐碎的脚步声。
她说：“好，我不干了。该办的手续，周一我到公司办理。”
很久很久，她才点击发送。文字弹进对话记录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能够喘息了。
手机在十分钟后响起来，蕾雅瞄了一眼，电话来源于上司。她没接，任由电话响着。这时，厨房里传来丈夫的呼唤：“媳妇儿，吃饭了！”
“来啦！”她从床上蹦起来，脚在地上胡乱摸索，终于找到了鞋。
一出卧室，她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桌上摆放着最简单的白粥和凉拌黄瓜，她却被唤醒了食欲，一屁股坐下来，顾不得吃相，先埋头刺啦刺啦喝起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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