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反复回忆反复地将自己重新带入到以前的环境中去。有时候他走在路上就想起来一次次重新体验,时间久了好像可以把自己的经历重新的演绎一次。甚至嘴角会扬起轻松的微笑,甚至连他自己也好像分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分不清了自己。
1.凌冽的风与拥抱的女孩
在他大学的一年冬天,他和朋友结伴去过一次市里。那次以后他忽的对一座城失去了任何兴趣,于是他也再也没有踏出过大学以外的其他地方。那个地方是愉快的,车不多人也不多在那个灰蒙蒙的下午他和朋友走在陌生的商业街上,人少的可怜东西也廉价的可怜。一个女孩迎面向他走过来,对他说“你好,你可以拥抱我一下吗?”他用余光打量了下这个女孩,是个非常普通的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看起来和他同龄或许是个学生吧。他警觉极了,板着脸径直走过。同行的朋友对他说“这或许仅仅是一个拥抱。”他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走的坚定而不容置疑。他一边走一边说“你不知道现在环境有多乱,如果你抱了她。她讹上你赔钱,再或者割了你的肾呢?”他的朋友也不说话了,就这样他们走出去了一百米他才回过头看走过的路,天也就要黑了,眼中的城市里天灰蒙蒙的一点生气也没有。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风刮过来,他赶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衣,真冷,他感觉孤独极了。后来一路上他也没再讲话,这件事情也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被他隐藏被人淡忘。但若再有人像他提起那座城,他的反应多是迟疑且呆滞的。
那个女孩后来一次次出现在他记忆力,可他始终也记不起她的相貌。他也一次次的试图重新捕捉当时的画面,或许她真的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而他又何尝不是感觉孤独极了呢,他又是多么希望去拥抱一个陌生人呢。
2.红色的街与干瘪的人
也有那么两年多他常常在傍晚过后从北新华街走到和平门。他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他从一个街区到另一个街区都被这红色包围。霓虹灯是红色的,街道是红色的,标语是红色的,只有人他始终也看不清。
建国六十三年十月的一天,天色渐暗街上被雾霾笼罩了,红色的灯亮起。他的步伐渐慢。他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他凑上前,发现人群中躺着一个人躺在地上呻吟,身上压着一辆板车。人们在红色的街灯下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个呻吟的人为什么躺在这里。有人说他是被车撞了,撞他的人跑了。有人说他是碰瓷的。还有人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他抬起头看不清他们的脸,他看见一辆辆红色的汽车从这个人身边驶过。这时他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他拿出电话报了警。
他说“我看到一个人被撞了,躺在街上。”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死了么?”
“还没有,受伤了。”
“哦,影响交通了吗?”
“是的,躺在路中央。”
...
后来他挂了电话,已经走远了。这是他第一次打电话报警,怕极了,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有些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嗓音。他回头又望了望,人群还在聚集。伤心的想要哭,他责备自己为什么在心里颤抖的那一刻没有将那人扶起,或是叫救护车而不是报警呢。警察值得相信吗,而救护车那么贵谁来埋单呢?他越来越难过。
这条红色的街和这街上的雾霾将他拥抱着,他和所有人一样脸孔是一片黑。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眼眶里的泪。
那天以后,他开始质疑自己。他每天可以平静的看各类新闻,自焚的,劳教的,稀奇古怪死法的,但当他们遭遇到不公时,他的心也没有如此的颤抖过。但一件普通的交通肇事就已经可以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了。如果他看到真真切切的一幕幕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车来了,他狠狠吸了口烟踩灭烟蒂上车。车上只有那台车载电视在发着光,是红色的,是红色的。
再后来他又有过几次拿起电话报警的经历,包括在他面前发生的持械斗殴,而只有那一次让他感到如此惶恐。
3.强烈的阳光与失明的少年
在他工作的地方隔壁有一所盲人学校。通往学校与他单位的路被一条狭窄的铁路桥梁分隔开,桥洞窄小的仅仅可以通过一辆家用轿车。这却是想要出入的必经之地。每个人在钻过桥洞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开过去的汽车锅到,生怕被坑坑洼洼的路绊倒。当钻出桥洞势必要舒一口气放松一下紧绷的筋骨。
夏天的时候,他看见过一个拄着导盲棍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站在路旁被车碾压的塌陷下去的安全岛上,摸索着前方的路。他放慢脚步观察这个少年,只需要向前迈一步遍可以钻进桥洞了。可他只是一次次地探索这前面的台阶,犹豫该不该迈开腿。他甚至怀疑这个少年是否还能认清方向。暴躁的车载着饥饿的人匆匆地从他身边穿过,正午的阳光正明媚,卷动着滚烫的空气每个人都被热浪熏得皱起眉头,眯起眼睛,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就这样从这个少年身边走过,轻轻的不发出一点声响的走过去。一个人绷起身子低下头钻进桥洞,当他钻出来的时候,不住的回头看,桥洞里没有人。他放慢步伐继续向前走着不时回头看去,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少年的身影。后来他走远了,回头连桥洞都看不清了,阳光真强烈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
那天的阳光真灿烂,可那个少年却不曾看到光也不曾看到他。
4.一次辜负
有时候他就这么一个人走在街上,想着那座城里的那个女孩,红色街上受伤的人和阳光下失明的少年。
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可以在当时去拥抱那个女孩,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可以能为那个伤者多打一通电话。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可以拉起那个少年的手带他走过桥洞。
有时候他就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不能自拔。他就这样一次次地前行,前行。一次次地甩开他们,走远后一次次地停下回头张望,一次次地反复咀嚼后面的事情,一次次地在自己的记忆里回放。
他从未辜负过他们,因为在他们那里也从未想要对他抱有怎样的期望,他所辜负的只有自己。
从此以后,这一切便都有了更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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