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她的生日,天晴,也是她的婚礼。
我应邀准时到了,我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我今天摘下了尾戒,在六年前最后一次见她之后,这枚戒指就从来没从我指上消失过。
“哼!”我嗤笑,戒指这种东西,已经慢慢在婚礼上绝迹了。现在流行于新人仪式上的,听说是来自极点的冰。在一些朋友的婚礼上我曾零星地了解了它代表的意义——不化于炙焰与烈日,只融于有情人唇间。用唇齿将它融化的人,会永久记得前三秒的情感与记忆,并能永远忠于那三秒。所以它叫做,极点之泪。
我无暇顾及那些似熟非熟的人热情招呼,脚下似有千斤,鼻翼扇动,急促呼吸,带动着眼波暗涌一起一伏。几十步的距离,与我摇摇对视的,是我心中最圣洁的所属。她提裙,似乎在抬脚,是不是离我越来越近?我掐住鼻子,用嘴吸吐气流,眼泪才终于没被催出。抚平心跳,吸气,顺势挤出笑意,我才能提起脚向她迎去。她几乎是小跑着,残泪障着我的眼,让我未视及她的表情,只让我准备用尽全力拥抱一次,圆梦。啊,将要触手可及了!泪将涌出,臂已半起,我快已忘掉所有思绪。
“枝,怎么还在外面?”陌生男人却半途截住她,她望着我,欲言又止。
“不是说好了今天忍一下,穿高跟鞋吗?你老是任性。”陌生男人蹲下,拉开她的鞋带。
“我就是穿了不舒服,为什么非要我穿?”转身便跑开了。
“鞋带,嘿!跑什么!等我!”
可笑至极。我转过脚步,随着人潮朝主会场去了。
在老友的吆喝中,我迷迷糊糊入了座。我似有耳翳,周围的嘈杂声就如空灵,实在是不想搭理任何人。老友在一旁寒暄,玩笑,我也只付之一笑,这桌围着的,有一半都是暗恋过新娘的老同学,未婚的,带娃的都齐了。想到这,我才真的笑出了声。
司仪在台上卖力地表演,抖一些无聊至极却又显得有必要的包袱,台下的长辈席被逗得直乐呵。他尴尬他的尴尬,我游移我的游移,只有荧屏上他俩游山玩水的照片,会时不时地勾走我的视线。当年她懵懂无知的时候,哈,还是我提的建议。时间终于捱过了,那个陌生男人已经迫不及待,面对司仪的尬聊,他只得唯唯诺诺。她进场,像个初出蕊蕾的温润女人,像个满怀心事的无知孩童。大家兴致勃勃地嘘谈着长发、抹胸、冰肌、纱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注意到,她的眼神是否游移。
司仪请人奉上礼盒,揭开,果然是两片冰晶。他故作正经地,用火喷烤,它们也果然没有丝毫变化。他边做着,边向人宣讲,刻意地强调,新人在接吻时化掉两颗极点之泪,便会永远记得婚礼上接吻的那几秒,心里只会留下对对方的爱意与忠诚,从此彼此心中再也不会对其他异性产生冒犯极点之泪的感情。诸如此类。
“你信吗?”老友肘我的手臂,我没回答。
“我信!”左边哥们儿也似痴呆,答着,若有所思转向我,“青春就这样喂狗吗,老哥?”
我无言,内里翻江倒海。
“新郎新娘请取出极点……”司仪故作深情,一字一吐,新郎已抬手准备,只差骂出口。
终于!她的眼神偏转,不论是否在寻求解脱,却终于投向我们这一席!
“我特么!”左边哥们儿怒吼,摔杯,冲向台上。我特么!我沉在心底怒吼,马不停蹄。
台上争夺混乱,新郎的极点之泪在三人手中扑朔迷离,不知所踪,但必定已被人下意识塞进口中融化。她默默含起自己的那一片,滑过红唇,倾注了对谁的感情,冰融化了,便踢掉高跟,消失在后台门内。
场内异常哄闹,却依然空灵,我们三人让她在融化前三秒作出了抉择,却不知道,争夺她的心时,在那段时间里,算不算提示自己的爱与忠诚。
有人问,你们三个到底谁爱她了?这一刻我们都不太确定了,一直在爱她?或是冰块起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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