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华是位五十八岁的盲妇,从小双目失明,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父母后来又生了弟弟妹妹,都是健全的人。
颖华从小看世界是黑暗的,但她的耳朵特别灵敏,嘴也能说会道。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长到十八岁,出落成婷婷玉立的美女。只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一般的农村青年,不愿意娶瞎眼媳妇。
父母眼看着,弟弟妹妹各自成家,抱小孩。而颖华却没有媒人提亲,一个人孤单地承受着青春的寂寞。颖华心灵手巧,做饭,洗衣,去地里干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父母怕自己老了,颖华没有生存能力,从小就训练她,凡事要依赖自己,手把手地教她,学会做每一件事。弟弟妹妹也很尊重她,姐长姐短地叫着,将自己所学的知识讲给姐姐听,颖华未上过学,间接地也懂得很多知识,做人的道理。
二十五岁那年,邻村的岩峰托媒婆向颖华父母提亲。岩峰也是家中老大,二十八岁,家境贫寒。由于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耽误治疗,留下后遗症,精神有些问题,在农村,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颖华的父母权衡了再三,同意了这门亲事。岩峰看起来老实,厚道,不会亏待颖华。颖华对岩峰没有感觉,只是觉得结婚是女人必须完成的使命,免得让父母操心一辈子。
颖华嫁过去,生活还算如意,生了一儿一女,日子清贫,却充满着欢笑。女儿的腿,长短不一,走路有些跛,儿子聪明,可爱,学习成绩好。岩峰高兴坏了,将地里的活全包了,颖华只留在家里做饭,照顾孩子饮食起居。
颖华三十六岁那年夏天,天气闷热,儿子上小学四年级,放学回家,路过水库,没忍住,跳进水库洗澡,没想到命没了。儿子从小学会了游泳,这次意外,倾刻间压垮了整个家庭,岩峰的精神受到强烈刺激,变得恍恍惚惚,神志不清,颖华哭得肝肠寸断,农村人根深滞固的思想观念,儿子继承香火呀!儿子没了,念想断了,整整三年,一家人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
颖华对弟妹说,命怎就这么苦呢?老天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唯一的健全人,被活活地吞没。弟妹只好安慰姐姐,天灾人祸,谁也躲不过,活着,就要好好地活。
颖华释然了,强打精神,恢复了斗志。还有女儿,岩峰也慢慢地接受了痛失儿子的事实。女儿初中毕业,在家帮父母干农活。
由于女儿腿走路有些跛,干不了重活,家里又是这种情况,没有人愿意娶颖华的女儿。最终,颖华女儿十七岁嫁给了大十五岁的“老光棍”炳,生了一儿一女,日子波澜不惊。炳有些嫌弃颖华,双目失明,不能为他家做贡献。
颖华没办法,岩峰精神时好时坏,好时正常人一般,对颖华虚寒问暖;坏时,到处跑,帮别人家干活,给别人当免费的劳力,混口饭吃。颖华一个人独自支撑着家庭,家里地里的活,一个人全包揽着,活着,单纯地活着。
然而,命运依然没放过颖华,五十八岁时,觉得乳房胀痛,流浓。跟弟妹说了,大家带她到大医院去看,结果是乳腺癌晚期。
颖华崩溃了,从不屈服命运捉弄的她,这次为自己凉薄的命,哭泣了。弟妹凑钱,想让颖华做手术,切除乳房,保全性命。然而,医生说,颖华有冠心病,无法手术,做手术,也许会死在手术台上。
颖华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一个人在老家,挣扎着疼痛,日复一日呻吟着。女儿时常来照顾颖华,都被颖华无情地赶了回去,颖华知道,炳不乐意,自己能做的,就是断了女儿的念想,女儿幸福,便是颖华最大的安心。
硬邦邦的乳房,不断地流浓汁,味道难闻。颖华每天用婴儿尿不湿托着乳房,一天换两次,沉甸甸浸泡满。颖华可以忍受乳房的胀痛,抽筋剥骨般地催残着她,潺弱的生命。岩峰茫然了,体内膨胀的幻觉,再一次袭击了他,东家跑西家窜,根本不敢面对颖华。痛到痉挛的颖华,一次次伸向死亡的“手臂”,拿着农药或者绳索,却没有勇气喝或者上吊。
颖华不放心女儿,也放不下岩峰,自己活着,就是一束光,能够照亮女儿和岩峰的世界,哪怕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蚀骨的痛。漫长的夜,谁能看见一位癌症患者的心,浸着泪,流着血,任凭时间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苟延残喘的生命。
活着,是种煎熬,亲者痛,仇者快,颖华这一年多疾病的折磨,偿尽了人间辛酸泪。这世间,谁也帮不了谁,亲情的呵护,也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慰问一次,关心和爱也显单薄和潦草,同情和怜悯又能支撑多久?
为什么屋漏偏逢连阴雨?贫穷的颖华永远不明白,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像她这样,单是活着,迸尽全力,无力支撑,摇摇欲坠的生命!
漆黑的夜,漫长而孤独,颖华的黎明,还远吗?
一位得乳腺癌的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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