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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来，是个小兵。
这片大陆已经战乱多年，大人物们在指点江山，如奇思的首领专三千，短篇的王梅珈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天下的格局。有人说他们年轻有为，做了上一辈人不敢做的事。对我来说，我并不关心天下谁做主，我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兵，每天所要考虑的事情，不过是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而已。
就像大多数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亲人、家园的人一样，家与国的概念对我们已逐渐模糊，说不上对敌国有多恨，也谈不上对自己脚下的土地有多热爱。
每一次战斗结束后，胜利的一方总是会举行盛大的晚会，美酒佳肴，欢歌笑语。然而就在他们的不远处，有那么一群人，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觉睡过去，永远也不知道会不会醒来。
我曾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我们总是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他们的盛宴结束，然后像老鼠一样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偷取他们的残羹剩饭。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拿到三天的口粮，运气不好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老范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时我正在很努力地把一根刚劈好的柴塞进灶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小火苗，就被我弄得彻底熄灭。老范叹了一口气，将我踹到一旁，然后一点一点地教我怎样生火，怎样才能让火不熄灭。
我认认真真地学着老范的动作，曾经我以为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学问。我知道我要想留下来，必需要有一技之长，最起码得会烧火，毕竟这里不收没用的废物。
还记得那天奇思的一支军队小胜了短篇一场，按例举行了宴会。我和那群人躲在黑暗中，寻找机会觅食。然而还未来得及靠近那个于我们而言充满诱惑的屋子，就被巡逻的士兵当场抓住。我们大力地挣扎，大声地辩解，他们依然冷酷无情地将手中的武器举向我们。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凛冽的尖刀刺向了我的腹部，我仿佛看见曾有个人在高高的城墙上，慷慨激扬地向百姓们承诺，总有一天，会给我们真正的好日子。时间太久远，我已记不清细节，我只记得那人丰朗俊逸，平易近人，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忍不住要去相信。
那晚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没有一点光亮，我不知道今生的“好日子”，我还能不能遇到。
当我睁开眼时，我看到坐在一旁的老男人。他对我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大概去了地府游览了一次，我除了对生的渴望，其余的一切都我来说，都不算事。那时我甚至在想，如果老范想让我做什么，我大概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或许看我太过无趣，老范无聊地挠了挠他的头。他说我是他起夜去尿尿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我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双脚，他甩不开，摸了摸我依然还有呼吸，就把我捡了回来，胡乱上了点药，喂了点清得见底的粥，睡了一夜，居然就醒了。
对于老范说的那些，我没有一点印象，老范说乱世中总归有太多的无奈，能帮一个算一个罢，总之我就此住了下来。老范是这支军队的主厨，在军营里有极好的人缘，对于多出来的一个我，老范解释说是老家投奔的小弟，别人也就没有多问。
我也多次看到过那天对我下手的那个士兵，大概那日蓬头垢面的我与如今大有不同，也没有认出我。我想过报仇，却只能忍气吞声，毕竟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晚和我一起的那些人怎样了，我没有问老范，估计早已经摆脱这吃人的世界，重新投胎去了。可是我依然不想死，我憋着一口气爬出了死人堆，只因为我还记得那天陷入昏迷之前，想起来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给我们的承诺，我莫名地觉得，那天一定会来。
那天军营里上上下下忙了个团团转。士兵们收起了平日里的懒散，在校场上操练起来，老范带着火头军忙忙碌碌，张罗了好些平日里未曾见过的菜式。我将一根木材塞进火里，现在我已经能很好地掌握怎样控制火势，右手摸了摸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渍，寻问老范今天这一切反常的原因。
老范忙得热火朝天，他说有个大人物要来，具体有多大，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小心翼翼伺候好。
我跟在老范的身后，将弄好的菜一一呈上去。那位大人坐在高位，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昂的将军也在陪着笑脸，不敢大声说一句话。大人看了看上来的饭菜，本就冷峻的脸眉头皱得更甚。
他手指敲着桌面，周围的人见状更是大气不敢出，他说他本是随意考察，毕竟与短篇一族的大战一触即发，他希望看到的士兵是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然而今日所见大失所望，操练的士兵动作软绵绵，一看平日就没有练习，而呈上的饭菜更是奢靡至极，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怒拍桌案，这样的军队怎么敢拉出去，不是叫天下人耻笑。他唤了身后的人上前，示意他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长袖一甩，就要离去。
电光火石之间，几把剑同时发力，向那大人处刺去。定睛一看，皆是身着我方士兵衣服的人，被刺的人却并不慌张，于刀光剑影之间，有如闲庭漫步。然而我却十分紧张，那位大人刚好走到了我的前方，一不小心，我的这条小命就这样交代在了这里，我还不想死，只能拼命地躲。
周围有身份的将士纷纷拔刀格挡下那些刺客的剑，很快小小的帐篷里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我手里并无武器，只是拿着一把椅子躲在中间，慌乱中，身后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手中的椅子就向一正打算从偷袭大人的刺客砸去，那位大人听到身后的动静，看了我一眼，继续投入到了打斗中去。
场面很快便被控制下来，刺客也一一伏法，唯一的活口也咬舌自尽。大人拿起手中的剑若有所思地听着护卫的报告，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一旁双腿发软的将军，冷哼一声：
“好，很好，军营里混进了这么多的奸细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哼！”
将军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大人并不看他，径直离开，走之前，示意我跟着他去。
当我意识到，那位大人就是奇思顶顶大名的首领专三千时，我已在他营帐门口站了三天的岗。
那日我跟随着他走出去，他背对着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说过于我来说，跟着谁并不重要，只要能让我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歪了歪头，看着乌压压的天，答应了下来。
后来我问首领，为什么会第一次见面，就敢让我随身跟着他，这和别人说的上位者都是疑神疑鬼的形象完全不同。三千大人笑了笑，他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眼神像我那样纯粹，明明怕得要死，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保护别人，像极了以前的他。
我愣了愣，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纯粹。我想大约是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对于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执着，也没有任何的欲望。
有时候我看到三千大人挑灯制定着作战计划，总是会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发起这场战争。对于一个普通的哨兵来说，对一国首领问这样的话语已经是逾越，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三千大人却并未在意，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闪烁的烛光，好像在思考。
少顷，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往外走去。我赶紧上前替他打起帘子，跟着他的脚步。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这座城镇的最高处，看着城里的灯火通明，宵禁还未到来，城里依然人来人往，繁华似锦。夜风似乎有点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战。只是当我接手这个位置时，我就意识到，我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然这城中的百姓，还有更多跟随上一辈，跟随我多年的将士守护的这一方疆土，将会落到他人的手里。”三千大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有没有想过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民会怎样？这句话我始终问不出口，因为我看到了灯火照耀下，三千大人眼里的熊熊烈火般的野心。
那日后，三千大人更加忙碌，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离不开作战，他的营帐里时时都有不同的将军之类的人来找他商讨。我相信，如果三千大人能一统这个天下，必定会是一个名垂青史的君主。毕竟，历史上没有一个成就霸业人的双手，不是沾满鲜血的。
我依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
比如，一不小心探听到上层的一些机密，又比如，一不小心将这些机密“酒后胡言乱语”被有心人听了去。
奇思对短篇的首战输了，一败涂地。
三千大人亲自带着士兵将我团团围起来，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笑。这是有多大的荣幸 ，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素日里淡雅从容的大人此时愤怒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为什么？”
“正如大人您之前对我说的，您接受这个位置有很多无奈，只能朝前走，容不得一丝后退。我也一样，生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明知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去闯。这就是命。”我说完这些，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三千大人终究还是没有杀了我，只是命人将我关了起来。他冷冷地对我说，这小小的一次失败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要让我亲眼看见，我为之效命的短篇是怎样一点一点地败在他的手里。
走进那座牢笼之前，我抬头看了看好久未见的阳光，在士兵的推攘下，踏进了那永无天日的牢笼。
其实短篇的生死于我何干，我是在这个乱世中求生存的小人物。家是什么？国又是什么？对我来说，就像这牢里的一根枯草，不值一提。只是当年那位大人给我们的承诺太过诱人，真正的好日子，我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年我失去亲人流落街头，是短篇之王梅大人将我抚养长大，教我武功，让我活着，即使我知道我只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当他提出要去奇思帮他找他要的东西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他的面前，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知道他在奇思埋了不少的棋子，包括我，包括老范。那日混乱中的一推就是来自老范，为着就是多一个接近三千大人的机会。
我的一生早早就被别人安排好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能够多活一日。最后的丰功伟绩，史书列传都是那些大人的，而像我们这样小小的人物，又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曾来过。
监狱里的老鼠在我面前，一溜而去。
21天无戒训练营，第21天
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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