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期最炫酷的物件莫过于我的好孩子牌山地车了。
当爸爸拎着它进家门的时候,我直接激动地尖叫起来。这也太好看了吧!
纯白的车身,搭配荧光黄的装饰,颜色出挑,看起来时尚又动感;造型独特,帅气的一字横把,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和外面的二八自车型简直天差地别。它就像动画片的机甲战士,和普通人类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心花怒放的我只会咧着嘴嘿嘿的傻笑,围着山地车转圈地看,虽然还不能领略它全部的风采,但我已经感受到了它的核心——贵。据说是花了100多元,90年代初,100元可是一笔巨资。第一次得到这么贵的礼物,我更宝贝这辆山地车了。
早已无心吃饭,草草扒拉几口了事,便拉着爸爸去骑车。当这辆车出了我家大门,呈现在胡同儿里小伙伴的面前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些大人。可见这个山地车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有多么强,它几乎不像那个年代该有的东西。
一道道的炙热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山地车,这种焦点般的感觉,还让我有一点点局促。
那会儿我还不会骑车,爸爸在车后轱辘的两侧各装了一个小轱辘,以此来辅助我学习骑车。每天晚饭后,是我最期待的时光。可以骑着超酷的自行车遛弯,还可以和爸爸在一起。
记忆里,那个时候的妈妈总是很严厉,总是批评我,总是管着我。而爸爸就不同,不会发脾气,不会管着我学习,还会给我买很多东西。所以当时,我更愿意和爸爸一起玩,更轻松和快乐。
慢慢的,我找到了骑自行车的平衡感,不再需要辅助轱辘。可是我只会前进,不会停下,也不会拐弯。
那天爸爸在家里做饭,我一个人在外面骑车。正好一个邻居家的姐姐也在。
“姐姐,你能帮我看着点吗?我还不会停车和拐弯。”
“可以啊,羊羊,怎么帮你?”
“一会儿我往那边骑,快到墙的时候,你从后面拉住我的车,我就能停下了。”
“好的,骑吧,快到了你喊我。”
得到了姐姐的肯定答复后,我就安心地加速前进了。
快到墙面的时候,我喊:“姐姐,姐姐。”可是没有人回应。我开始害怕起来,大喊:“姐姐姐姐!快拉我!”还是没有人回应。我已经不敢蹬了,可车子还是以飞快的速度向墙冲去,我吓得哇哇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墙越来越近……
“砰!”
撞得那叫一个结实。
车把被撞歪,前轱辘的挡泥板也被撞得翘起,我整个人趴在地上,感觉哪哪都疼,再一看,左腿膝盖磕掉了一大块皮。
我哭得惊天地泣鬼神,胡同儿里的邻居都跑出来看。
那个姐姐这时出现了,她看起来很惊慌,说只是去了个厕所,怎么回来我就这样了。
一点都不想理她,我怪她答应了拉住我却没有做到。
身体上的痛和心理上的双重委屈,在看到爸爸的那一刻爆发出来,我嚎得更惨了。
之后的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和那个姐姐说过话,我觉得全是因为她,我才会撞墙,宝贝山地车才会被撞歪,我才会摔得那么惨,腿上还留下一个大疤。
爸爸知道我这个想法后,专门和我谈了一次心。
“还生姐姐的气呢?”
“嗯,她答应我了,没做到。”
“其实爸爸不这么想,爸爸觉得这个事儿主要责任在你自己。”
“怎么会怪我?”
“你才刚学会骑车,不会停也不会拐弯,为什么要骑那么快呢?”
“可是姐姐说了最后会拉住我。”
“你骑得那么快,即使爸妈在,也不一定能追上去拉住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骑那么快是很危险的,你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别人手上,这其实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姐姐也并不是故意的,这条路那么长,她以为你得骑一会,就去了趟厕所,没想到你骑得那么快。”
“你一直不理姐姐,姐姐也很愧疚。按理说人家和你非亲非故,是没有必要照看你的。本来是好心帮你,现在反倒变成坏人了。”
“爸爸说的话,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女孩子不要太小性儿,爸爸希望你更加豁达一点。”
每次和爸爸聊天,都深觉有理,感觉真的是自己不成熟不懂事,有时情绪上来了,还会痛哭流涕。以至于有一阵,我都很怕爸爸和我谈心,因为谈心就等于要哭。
后来,我飞快地长大。那辆曾经无敌炫酷、令无数小伙伴羡煞的山地车,却变得又小又幼稚了。一个大孩子 ,怎么能骑着小孩子的车出门呢?妈妈把山地车绑在楼道走廊的栏杆上,一放就是好多年。
我的战车被束缚在阴冷的楼道,亮眼的白绿色逐渐被灰色覆盖,曾经的神气一去不返,只留下残破的躯壳。
我感觉它很可怜,挣不脱,走不掉,即使内心有万般豪情,也只能向这个世界低头。它的戾气被消磨殆尽,不再幻想平坦的柏油马路。只求不被拆解,不被出售。起码这样,它还能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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