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冰凉的。朋友说夏天是冰凉的,源于她在小镇图书馆的体验。二层冰凉的地板上,她会躺在这里看书。我明白了她说的冰凉和她没说的纸墨味道,这是情理的默契。
后来我在夏天的炎热中加入了纸墨味的冰凉,这是心安的源头,蕴藏着模糊的真理。
我喜欢上了赶去图书馆的路程,那是归于平静的路程,有青春的期待。或在早晨或在午后动身,当然也有傍晚,不过到时,怕只能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上坐一会儿了。我对这段路程的印象多留在早晨与午后,它们是一致的。骄阳与夏天的骄傲一致,释放着无匹的光热。沥青路与绿叶片的亮泽一致,同有黑色金属的坚毅。鸟语与蝉鸣的聒噪一致,是满溢的生命流光。我是踩单车出发的,一辆家庭共用了不知多久的菜篮子单车。一段坎坷的坡路,接着穿过繁华的商业中心十字路口,转入政府大街,从此便是明媚的浓荫大道了。这是我印象的主路段,在这条道上,我庄重地蝉蜕,飞入半开的玻璃窗,绕过叠叠书架,停在了翻动书页的指尖。是的,这是我去往花海的花径,由墨纸土壤培育而出的冰晶花。
这种冰凉自种下后,会被生活的细节反复浇溉。
百无聊赖的午后,吊扇吱嘎费力地摇着。噪音的长持使人昏沉欲睡,时而拖长消音的货车啸鸣,又使人胆颤心慌。是的,时间像蒸笼里逃逸的水汽,住在蒸笼里的人想要抓住它,却又被它闷得躁热难当。此时若得一书,也许是床头那本翻了又翻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小汤姆突然亲了贝琪,一种懵懂悸动的气氛在教室弥漫开来,异世界的小人儿活了,牵着我的手走到了密西西比河畔。在那个小镇上,汤姆正刷着墙,哦!也许是和小伙伴钻入洞里,找到了那口放满金币的宝箱。渐渐地,我沉入了那个异世界,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吊扇的吱嘎声变成了嗡嗡声,货车的啸鸣声变成了长笛声,在远方悠扬地托底。一阵清风袭来,抬眼再看身边之境,斜阳迫山,照得扇叶硕大之影,掠而复回。
又或在疲于奔命后的烈日蓝天下,走在公园的荷花池边。荷花是惯常难见的,荷叶是碧盘带缺的,它蔫儿答答地摊在池面上。池子是净水流深的,它的流不是地势差造成的单一方向移动,而是每一个分子的躁动。池壁限制了它的发泄,转而变成了火焰热浪般的外逸。池沿一圈的钢制栏干打磨得程亮,在太阳的直射下,晃得人直发慌。犹如刚离开巢穴的小兽的心慌。阳光将我暴露无遗,似乎下一刻,就要葬于腹中或曝尸荒野。紧接着阵雨来袭,我仓皇逃窜,最后只得躲于池边树下。衣物湿透了,紧贴着我的后背,让我打了一个寒噤。池水暴躁的分子被天外雨水温柔地抚平了。我看着池中的雀跃,仿佛要和它们一起蹦跳。雨骤至难继,渐渐平息,我的心也平息了。我看着这个雨洗的世界,如一副墨尚未干的图画,用手一触,有微微的冰凉,用鼻一嗅,有淡淡的纸墨香。
原来夏天真的是冰凉的,不论何时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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