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又在公寓楼下遇见那只白猫,它身形消瘦,肚子却肥大,看来是怀孕了,但这次她无暇去逗弄那只猫,急急上楼。
进到洗手间,拿出刚刚摸早去买的测孕纸,还特地忍住这第一泡尿。她这个月那个没有前来赴约,已经七八天了,不寻常。
果真,纸上两条红线,给了她一个霹雳。
她同男友还没有结婚,早孕,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犹豫要打给父母还是男友好,最终还是打给男友。
“阿鸿,我怀孕了,怎么办?”
男友阿鸿也是措手不及,“什么?怀孕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小珍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责怪。
“还不是你不肯带套。”
“你没吃避孕药吗?”
“吃了,但还是中了呀。”
阿鸿那边沉默几秒。
“现在怎么办?”小珍急问。
半晌,阿鸿才小声回了一句:“小珍,我还不想要孩子。”
后面还有一个小声到几乎不见了的“对不起。”
小珍怔住,拿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阿鸿听不到回声,心虚地挂了电话。
此时智能钟表发出甜美女声:为您报时,现在是上午八点三十分。
还来不及去回味阿鸿那句话,就得上班去。
下了楼,又看见那只白猫,在花坛边踱来踱去,不知在找什么,拖着肥大的肚子,脚步吃力。
她突然有点羡慕它,生不生全由自个儿决定。
整个早上小珍都不能从阿鸿那句话中逃出来。
坐在隔壁刚好是怀孕的同事,正在跟人讨论在哪家医院生好。
小珍怔怔地看着她的肚子,那么大,那么圆,几时就有个小顽童破石出世。
是男是女?
小珍连考虑这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她打电话给母亲
“妈,我怀孕了。”
“什么,怀孕了?阿鸿知道吗?”
“他知道。”
“有了孩子就得结婚啦,不能未婚生孕,名声不好。”
“阿鸿说他不想要孩子。”
妈妈那边突然静下声。
“他不想要那他要什么?你们交往也有五年了吧?”
小珍呜咽:“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但妈妈,我想生。是五年三个月。”
“怀孕几个月了?”
“今天早上才测到的,这个月那个没有来,过了八天。”
“如果是男孩还好,要是女孩的话,你和阿鸿没有结婚,到时他不负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妈妈。”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再问问他,看着办吧。”
一通电话说完,小珍也得不到父母的支持。
她心神欲灭。
浑浑噩噩下班。
到公寓楼下,又看见那只猫,它仍拖着大肚不停地徘徊往复,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小珍心生怜悯,此刻她对所有怀孕的物种都很敏感,要不让它到自己那里生,看它找得那么辛苦,肚子那么大,怕是快要临盆了吧。
小珍慢慢接近那只猫,母猫警觉性强,回头对小珍摆出攻击的姿势,小珍无措,那只猫向后移动,眼睛一直盯着小珍,退到一定距离,见小珍没追上,才转身跑掉。
连这只猫都不愿为小珍带来点点愉快。
它会生下一窝小仔吧,然后抚养它们,保护它们,无论如何都代表着一个母亲的大爱与坚韧,小珍却要被迫放弃。
她坐在昏暗房间,只有手机屏幕发出亮光,她给阿鸿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她直白告诉他,她想生。
然后在寂静孤独压抑的昏暗中等待他的回复。
时间长得让小珍快要睡过去。
“叮~~”终于有短信回复。
小珍拿起一看,立刻将手机摔在床单上。
男友阿鸿只回了一句:小珍,对不起。
简简单单,将小珍推入地狱。
他们交往了五年三个月,阿鸿很好,会坚持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她,问寒问暖,两人工作地点远,又性质不同,阿鸿忙些,但每个星期会有两三次一定约在一起吃饭,实在忙不过来,也会用视频对吃。
一有假期,也会相互传达,有共同假期就会一起去旅行。
这么好的男友,小珍的女朋友们都说很羡慕,小珍自然也陶醉其中。
从没想过他为什么迟迟不结婚,不要孩子。
会不会自己是小三,而他已经有一个大她好几岁的发妻和一双儿女?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几年相处下来,她为什么竟然毫无发觉。
不问个明白实在不甘心。
小珍又发了信息过去:为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
又是一通昏暗地等。
她走到窗边,楼下一点白白东西移来移去,应该是那只白猫,猫爱干净,母亲产崽更要选舒适,隐蔽,又干净的地方。隐蔽最重要,最大程度避开外部威胁。
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好地方吗?可真挑,又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这样独自孤零零在夜色下黯然走动,如果阿鸿不愿意要小孩,她又坚持生,那也会是这样孤零零无助的局面吧。
她有点痛恨自己没有百万财产,雇个保姆,就可以一个人照顾小孩。
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暗得浓过墨汁,悄无声息,另一个空间的光明不想照过来。
真窝火!
她抓起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
决绝的一条:以后不要再见面!
眼泪已经如泄洪般横冲出眼眶了,小珍立即又打电话给妈妈,大半夜的,不在乎吵醒她。
“我明天去医院,不要小孩了,你明天过来,不要让三姑六婆知道,我还要名声。”
妈妈回了一个“好”,不等她继续说,小珍就挂断。
迅速出击,不能给自己留后路。
因为她已经后悔,那个短信发出去,一切都玩完,她不能再跟阿鸿有瓜葛。
当然,除非他此时在门外按铃,告诉小珍他愿意结婚,要孩子。
她如此期待过。
但凌晨到来,他连短信都不回,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分手事实。
这么轻松就抛弃她了,多年的感情恐怕他都在玩,自己天真烂漫陪他玩了五年。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感情,她要去做一件女人一生中至悲哀的事。
母亲早早就过来,念念叨叨。
“阿鸿来过没有,平常那么好的一个人,遇到该负责任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你以后要长个心眼,不要随便跟男人睡,知道你们这会兴那种奇怪的套子,但是,一旦不是处,女人就会掉一个价,还堕胎,就更不值了,男人可没什么损失,要不要结婚,先问一问再说。”
“女人自持一点,男人才会珍惜,幸好还早,对你身体伤害不大,如果因此不能生,最苦的是你。”
这些道理谁不知道,但相恋时,甜甜蜜蜜,总不想看到对方失望的表情。
去到医院,没想到堕胎的女孩那么多,有的有男友陪,有的没有,表情大多木然,小珍也不想说话,她特别紧张,肚子隐隐作痛,好像腹中的孩子知道自己还未出生就要辞别人世一样,充满怨恨,小珍痛得越来越难受,眼前浑黑一片,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妈妈跟她说,已经完成堕胎,当时不知为什么,下体有浓血流出,是流产了。
已经对妈妈失望了吧,自己先走掉,宁愿妈妈痛,也不愿意伤自尊,真像你父亲。
从医院出来,小珍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珍,她心里结上一层茧,外来的眼睛不能轻易窥探,她也不会再天真地剖开心给人看。
当然,只因还没有一个更好的人出现,一旦有更好的人到来时,说不定茧会自动脱落。
没有几个人拥有钢铁般的自制力,我们连巧克力的诱惑有时也抵挡不住。
又遇见那只猫,此刻它竟然直直朝小珍走来,亲呢地蹭小珍的裤腿,一双异色眼珠充满盼望地看着小珍。
小珍立刻明白,抱起母猫,直奔公寓,打开门,直奔储物室,期间母猫乖顺地蜷在小珍手臂上,温顺异常。
储物室有很多鞋盒子,小珍又找来一件暖和的旧衣服,铺在里面,把母猫小心放进去。
猫生崽不喜欢旁边有人,那样会使它们没有安全感。
小珍虚掩房门。
原本灰暗的心情开始有了一点色彩,愿母子(母女)平安。
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才发现有短信提示,是阿鸿。
小珍平静看完。
短信讲:对不起,小珍,我想事业稳定后再结婚和要小孩,现在我没有那个信心。
小珍丢掉手机。
等事业稳定?已经做到经理位置了,还叫事业不稳定,等稳定了,结婚的对象恐怕就不是自己了。全都是借口。
他宁愿伤害她去换一个事业稳定。
她回信:我已经拿掉孩子,你也如同那未谋面的孩子一样,从我生命中消失,永远不能相见。
再见面,还能像从前一样,不可能,即使阿鸿对她比以前更好,她也会对他充满防范和警惕。
累得要死,比加一个星期的夜班都累,工作一做完,立刻就可划清界限,感情却不行,分了手,还要一个治愈期。
她点上了香薰灯,精神稍微松弛了些,储物室那边没什么声响,还没生吗?
半夜醒来,小珍想去看一下猫生了没有。
走近储物室,里头立刻传来猫叫声,其间还夹杂有细微的尖细声音,已经生崽了?
小珍迫不及待进去。
果真,母猫身边,一群可爱的猫仔不停扭动,小小的身体,蓬勃的生命力,还散发令人酥软的奶香味。母猫闭着眼,看上去惬意十分,终于做完一件大事,可以好好休息了。
小珍自己生不了,看见别人生,也觉得幸福。
太可爱了,小珍学了几声猫叫,那几只还未睁眼的小奶猫立刻附和。
她决定养下它们,她挺自私,因为生活寂寞。
翌日,小珍第一时间去看望母猫和猫崽们,她小心翼翼推开储物室的门,这次没有听见猫的回应,想必还在睡觉,小珍脚步放的更轻。
但是——
猫呢?
鞋盒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猫咪的踪影。
寻遍全屋,也没有。
会不会不适应陌生环境,走丢了?
小珍匆匆下楼。
在之前母猫经常徘徊的那个地方又寻了一遍。
她寻到门卫处,门房伯伯正在看早报。
小珍上前寻问:“阿伯,有没有看见一只母猫带着一窝小猫离开。”
“猫,没有,我们小区已经很少有猫出现了。”
“我这几天都看见一只怀孕的母猫在花坛那边徘徊,她是一只白猫。”
“你何时看见的,我怎么没看见,我每晚可都要巡逻,如果有猫,我怎么不知道?”
“阿伯真没有看见猫出去?”
“没有没有。”
小珍异常失望,刚付出一点感情,又付之东流,每一场都是白费,有始无终,谁都离她而去。
她喃喃念道:“明明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后面的阿伯同情她,说道:“姑娘,你告诉我你的猫长什么样子?我帮你留意。”
小珍脸色恢复晴天,忙道:“全身雪白,但后颈却有一小撮黄毛,带四只通体雪白的和一只白黄相间的小奶猫,小奶猫刚出生,还未睁眼。”
“好,好,等一下,你说后颈有一小撮黄毛?”
“对,很特别。”
“眼睛是双色的吗?一金一蓝?”
“对,对,阿伯是不是有看见它?”
阿伯并没细听小珍的问话,独自思索,也喃喃自语:
“是同一只吗?应该不是,死了那么久,不过还真像。”
“像什么?”
小珍凑上前,“阿伯,如果你有看见,一定要告诉我,她是流浪猫,又带着五只小猫崽,如果没有饭吃或遇见虐猫的怎么办?”
“那五只小猫崽还未睁眼,一般母猫是不会带着它们随便跑的,你那里有吃有喝,通常都会待到小猫能自己行走找食,才可能离开。你全都找遍了吗?会不会躲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我的天花板没有洞?”
这时门房阿伯的妻子回来,不解地看着小珍。
“她来找她的猫,走丢了,问我有没有看见。”
“这小区不是不让养猫吗?”
阿伯小声讲:“偷着养也是有的。”
小珍听见,道:“不是我养的,是一只流浪猫,那几天总在花坛那边徘徊,我见它要临盆了,让它到我那里去生。”
“怀孕的猫?在花坛那边?”门房妻子反应吃惊,“什么猫?”
“白猫,颈后有一小撮小黄毛,阿姨有看见吗?”
门房妻子的眼睛瞪得老大。
“是那只猫吗?”她问阿伯。
门房阿伯摇头:“不清楚,或许只是像而已。”
“哦,有可能。”
小珍奇怪,为何频频听到像与不像。
“你们以前也见过一样的一只猫吗?”
“嗯,也是一只颈后一小撮黄毛的怀孕母猫,不过死很久了,被车撞到,小猫崽都还没出生。那只猫一直在小区内找地方生孩子,因为是腊月,天气很冷,怕出生的小猫冻到,这小区内可没有什么可以避寒的地方,到处冰冷,又没有人想收留它,后来听说走出了小区想去别的地方找吧,谁知一出小区就被疾驰的车撞个正着,血肉模糊,完全给压扁了,肚子也扁。你那只猫后颈也有一小撮黄毛,真巧。”
小珍听得胸口揪痛,是不是那只母猫呢,谁确定。
她只能盼望它们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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