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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茶凉:《史记》关于帝王将相的死亡叙事!

人走茶凉:《史记》关于帝王将相的死亡叙事!

作者: 13d3d6ad5a67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17:44 被阅读80次

    历史记载的大多是王侯将相,而这些人,注定终生辗转于权力之间,生于权力之中,死于权力之下。在历史人物升沉荣辱的命运中,死亡是终结,也是展现权力的最后舞台。《史记》作为欲“究天人之际”的宏大史书,自然对历史进程中的人物命运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权力场上的波澜起伏造成了人物命运的大起大落,而他们在权力笼罩下的生死际遇,也成为了《史记》文本描绘的重要内容。

    《史记》中的死亡叙事,生动地展示出了历史人物于权力旋涡中的挣扎,他们或在权力带来的膨胀感中自我毁灭,或承受着权力丧失造成的个人境遇的巨大落差,或沦为权力威严的殉葬品,或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权力的荣耀和残酷,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1、

    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自然是统治者,不同时代不同性格的统治者是《史记》在“本纪”和“世家”两类体例中着力刻画的重点。当然,这里所说的统治者采用的是较为广泛的定义,不仅仅指帝王,也指虽无帝王之名而有帝王之实的国家实际掌控人,还包括春秋战国时期统治一国的诸侯国国君。他们在某一范围内掌握着绝对的权力,而死亡,则成为他们展现权力与命运纠葛的最后舞台。

    在《史记》中,并不是所有的统治者之死都被加以渲染描绘了,大多数帝王(或国君)之死只是在叙述国家传承的过程中被顺带提及了而己,《殷本纪》中有一段话,不足九十个字的叙述,就交代了五位帝王的死与立,笔法简洁,未做任何渲染。

    世家中也不乏类似的记录,《吴太伯世家》中写吴国的继承谱系,整段叙述中没有一处多余,只有国君姓名和“卒”“立”两字而己,而“卒”与“立”也恰恰与“死亡”和“权力”相对应,正反映了这些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大事。被如此记载的统治者在《史记》文本中为绝对多数,在司马迁的材料取舍下,这些统治者只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姓名和两个命运截点。

    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来的荣耀与阴影,在《史记》关于秦始皇的死亡叙事中最集中的体现出来。秦始皇统一六国,成为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的首位彻底的征服者,“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这是何等的豪迈气势!

    秦始皇本人也以此自傲,在夺取天下之后,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强调和保证自己权力的威严,《资治通鉴》中有载“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联’”,从历史现实来看,秦始皇掌握着有史以来最大的权力,从个人心态上来看,秦始皇本人也认同自己“唯我独尊”的权势地位,可以说,权力在秦始皇身上,呈现出一种至高之极端。

    然而这位“千古一帝”对待死亡的态度却同样具有极端性,他厌恶死亡,“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回避死亡,面对明明白白的“今年祖龙死”的死亡预言,选择的却是“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和“祖龙者,人之先也”这种自欺欺人的解释方式。他还以极认真的态度追求“长生不死”,派出一批批的方士去求仙人仙药,亲自射杀巨鱼以消除所谓的求仙路上的阻碍。

    无所不能的权力与无可奈何的死亡相互碰撞,在秦始皇生命的最后阶段呈现出了极富张力的死亡篇章。具体来说,《史记》中关于秦始皇的死亡叙事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今年祖龙死”的死亡预言,这为秦始皇的死增添了一丝奇异色彩和宿命意味;接下来是死亡过程,秦始皇“病”而“恶言死”,直到“病甚”无法可想,才赐书给公子扶苏,谈及丧葬事,随即崩于沙丘,之后赵高、李斯、胡亥有沙丘之谋,秘不发丧,致使秦始皇不能及时得葬,其尸体的臭味之浓烈,要用一石鲍鱼才能掩盖得住;最后是秦始皇之葬,他的骊山墓穴奢华宏伟,还有众多后妃殉葬,修墓工匠陪葬。

    秦始皇“恶言死”,其手下群臣就不敢在他面前谈及这件事情,他的丧葬仪式声势浩大,这些都是在死亡情境下权力威严的具体体现;然而秦始皇死后,他生前发出的关于继承人的指令就被违背,他的尸体不能被及时安顿,这展示出掌权者因死亡失去权力后“人走茶凉”、任人处置的无奈境地。

    秦始皇虽然至高无上,却也无力改变死亡预言所映照的死亡现实,这展示出权力在死亡面前的软弱与无用。这其中的多重对比所揭示的关于“权力”与“死亡”的丰富意涵,使得秦始皇之死成为《史记》中统治者死亡叙事的典范。

    《史记》中自然也有许多关于其他统治者的死亡叙事,但从内在意涵上来看,这些死亡叙事都与秦始皇之死有或多或少的重合点。如秦穆王死时众多良臣殉葬,汉文帝死后祭祀礼仪严整,这些都是权力威严的体现。

    秦二世死于权臣赵高的威逼,吴王夫差兵败求和不成而后自杀,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死后“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都无人料理,以一己之力移风易俗的一代雄主赵武灵王被围于沙丘宫中活活饿死,这些君主失去权力后难逃一死的凄凉境地令人烯嘘不已。

    另外,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上,并不是所有的君主都做出了如秦始皇一般的以权力对抗之这一选择,因此他们的死亡叙事,也就没有特别强调“笼罩在权力之上的死亡阴影”这一主题,汉高祖刘邦的死就是顺应死亡的一个绝佳例证,刘邦病重,有良医却不使治病,自谓“命乃在天”,顺其自然;而他的儿子汉文帝死后,遗诏有言“联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一可甚哀。”

    汉家皇帝这种一脉相承的死亡观念,淡化了在秦始皇之死中所体现出来的“权力”与“死亡”之间的矛盾,虽然权力在死亡面前仍然无甚威力,只是一副屈服姿态,但是通过顺应自然顺从天命,位高权重的统治者与死亡达成了和解,死亡似乎也不再特意展示它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和冷峻狰狞的面目。

    总之,《史记》中关于统治者死亡叙事,着重展现了这三重主题:无上权力点缀一下的死亡荣耀;失权后凄凉的死亡境遇;死亡面前权力的屏弱无力。

    2、

    至高的权力同样也会带来至重的责任,如果放弃责任而一味沉迷于权力所带来的为所欲为的快感之中,反而会受到权力的反噬,造成死亡灾难,这样的例子在《史记》中比比皆是。周厉王弭谤,国人畔之,工出奔,后死于彘;周幽王宠爱褒姒,烽火戏诸侯,终为犬戎所杀;卫懿公好鹤,丧失民心,外族来袭时无兵可用,以致身死;这些都是著名的历史教训。

    而类似的现象,则非常一致且明显的出现在汉代的诸侯王群体中。梁孝王就是其中的典型案例,梁孝王是汉景帝的同母弟,身份尊贵,又受到生母窦太后溺爱,以致于出入仪仗“拟于天子”“珠玉宝器多于京师”,除此之外,他还完全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希望成为国家继承人的愿望,甚至派人刺杀使他愿望落空的国家重臣,他的这些僭越行为终于使兄弟关系有了裂痕,景帝对他起了防范之心,不许他留在京师,梁孝王于是“意忽忽不乐”而死。

    梁孝王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因为景帝拒绝了他留在京师的请求,但更进一步追究,梁孝王同景帝的关系从“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的亲密到“景帝益疏王,不同车辇矣”的疏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梁孝王有恃无恐的僭越和骄横,因此,究其根本,梁孝王其实是死于特权之下的过分放纵。

    《史记》中记载的汉代诸侯王“违礼背德”的事件非常多:燕王刘定国“与父康王姬奸,生子男一人。夺弟妻为姬。与子女三人奸。”其荒淫程度令人发指,事情泄露后自杀;齐厉王刘次昌与其姊奸,惧责自杀:梁平王刘襄大不孝,济川王刘明杀其中尉,济东王刘彭离以亲王之尊摹强盗之行,“所杀发觉者百余人”,梁孝王这三个子孙的罪行之重,都己经够得上“诛”的标准,只因天子不忍,才得以免除死罪。

    而《五宗世家》整篇简直就是皇室子孙骄奢淫逸的大全:鲁共王刘余贪财,唯恐不足;江都易王之子刘建在父丧期间与父姬奸,又与其姊弟奸,事败自杀;胶西于王刘端“数法犯上……所杀二千石甚众”;赵王刘彭祖放任其爪牙纵横邯郸中,“诸使过客……莫敢留”;中山靖王刘胜耽于声色,有子孙百二十余人;广川王之子刘齐“与同产奸”;常山宪王刘舜“骄怠多淫,数犯禁”,其太子不侍父病,于父丧期间“私奸,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

    这些王子皇孙,从小生在皇家的安乐窝中,在少有拘束的环境中长大,品行大多不堪,他们犯下的罪行往往“当诛”,却每每因为其皇亲身份而受到轻一级的处罚,虽然没有经历实质意义上的“死亡”,但从人生价值生命意义的角度看,他们的人生己经被自己毁灭。汉代诸侯王群体的经历,折射出权力“刀头蜜”的性质,它能帮助人得到渴望得到的一切,却在这一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将人推向深渊。

    3、

    历史就是一部争权夺利史,在权力斗争中,成功的一方固然志得意满,失败的一方却也可悲可叹。《史记》在其死亡叙事中,对权力之战中失败者的命运遭际给予了很大的关注,司马迁通过描写这些失败者的事迹,向读者展示了历史的深沉厚重和人性的复杂微妙。

    围绕国家的继承问题,有望登上王位的人进行了无数次角逐。父杀子,子弑父,兄弟阋墙,叔侄相残,种种枉顾亲情的行径在各国各朝反复上演。吴国雄主吴王阖闾杀死了自己的堂兄弟吴王僚夺取一上位;齐桓公素有贤名,却也逼死了自己强劲的竞争对手公子纠;卫庄公蒯聩与自己的儿子争位;晋文公重耳杀侄自立;楚成王太子商臣发兵围困自己的父亲,连父亲“请食熊蹯而死”的最后愿望都不予满足,直逼得父亲自杀才善罢甘休;赵武灵王在一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公子章与赵王何三方的权力斗争中失败,被囚禁在沙丘宫中三个多月,最终活活饿死。

    在这类事件中,楚国发生的一件争权案例很具有代表性:楚灵王子围杀侄自立,又被两位弟弟联手杀死自己的太子,他本人则游荡在外,不能回宫,最后自缢于大臣家,灵王之弟子比自立为初王,而他们最小的弟弟弃疾又用计逼死自己的两位哥哥,立为平王,这才算是终结了楚国的这场权力斗争。

    在这个过程中,《史记》对楚灵王临死前的描写非常有戏剧性,楚灵王听说自己的弟弟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自投车下,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灵王身边的侍从都怕死离开了,灵王独自一人游荡于荒野,“不食三日”,“饥而不能起”,最后被大臣申亥收留,不久就自杀而死。

    楚灵王的这番死前经历,生动的展现出深陷于权力斗争中的王孙公子们的心态和处境:亲人之间的相互杀戮有其绝情狠毒的一面,也有悲痛不忍的一面;而权力斗争失败者所必然经历的孤立无援、凄惨悲凉的境遇,又迫使他们不得不处心积虑地参与斗争,以避免失败。

    大臣与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也异常激烈。齐国大臣庆封与崔氏争权,崔氏失败,全族被灭,田氏又联合其他三族打败庆氏,并灭栾、高二氏,夺取了朝中大权;晋国六卿互相争斗,智、韩、魏氏助赵氏击败范氏和中行氏,之后智氏专权,欲诛灭赵氏,反被韩赵魏三家联合起来消灭,最终三家分晋,各自立为诸侯;秦时有李斯与赵高争权落败,被判腰斩,临死前对儿子叹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汉代吕后死后,以太尉周勃为首的大臣与吕氏之间的斗争可谓惊心动魄,并广泛牵扯到各方势力,吕氏虽然贵为外戚,最终却仍被灭族。

    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不仅个人下场悲惨,往往还会将自己的追随者及亲人全部带入覆灭的境地。权力之战一旦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双方必定要划出个成王败寇的分野。李斯死前的后悔感叹,或许也是许多被权力裹挟的人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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