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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期：野百合也有春天之司机
问询室里坐着三个人，有一个年纪和王文相仿，他一边听王文说话一边用笔快速地在纸上做记录。坐在中间的那个则要年轻很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脸白，皱着眉，坐姿端正。另一个是女人。
“只要告诉我一个地址，我的脑中就会出现一张地图，自动找到最近的路线，这是我开出租车三十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在新规执行之前……”
年轻男人打断他，“智能驾驶考核中心！”
“什么？”
“从我们这里到智能驾驶考核中心的路线。”
王文五秒之内就作出反应：“出门右转上金德高架，从秋涛路下匝道后在第一个红绿灯左转进入永江河路，直行八百米左右，右转进第二个路口，再左转进入横桥直街，直行六百米可以看到一幢红色的九层建筑，就是智能驾驶考核中心。整个过程大概需要17分钟。”
“右转进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所以比‘智脑’少用了3分40秒。”年轻男人将手中的平板递给记录男。俩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齐齐看向王文。
“为什么走这条路？这是条很窄的路，路的北侧通常停满车，剩下的通道仅仅够一辆小型车通行，虽然没有红绿灯但是存在安全隐患。”问话的是女人。
“我们把这样的路称为‘绿地’。两边是行道树，阳光从树缝里照射下来，在路上落成晃动的斑点。春天的时候开满花，夏天能够听见蝉鸣，秋天的时候人们踩碎落叶，冬天雪落在枝头，要是树枝够低，车开过去，还会有雪花落下来……”
“等一下，”年轻男人看来很喜欢打断别人，“‘我们’是谁？和你一样都是，嗯，‘诗人’吗？”
王文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嘲讽，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太多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坚持“旧时代人”的基本礼仪：“和我一样的出租车司机，你们要知道，车子是我们的老伙计。一旦上路，眼前就都是风景。”
“这么说，有很多这样的人？有多少？”记录男希望能够记下一个准确的数字。
王文装作听不懂，“什么是‘这样的人’？”
“呵，”男人轻笑，“当然是违反智能驾驶法，自己开车的人！”
“这是我的车子，我有权利不使用‘智脑’！只有把手放在方向盘上，那才叫开车。时刻关注路况，那才叫司机。”王文的声音不大，但在坐的几位都能听出来他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女人虽然开车技术不行，但在苦口婆心这一点上有绝对的天赋：“‘智脑’可以对路上的所有车辆和路况进行综合分析，取最佳路径做最正确的决定，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的。”
“当然，至少我现在不需要停下来为女士们指导靠边停车。”
这话显然让女人尴尬，在坐的两位男士很自然地充当起骑士的身份，尽管从年龄来看年轻的那一位未必比她停得更好。他重新板起一张脸，拿着平板，端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不要说废话！交代一下8月9日，你在青云路的驾驶行为。”
那一天王文和往常一样，把手放在驾驶盘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新规把“人为开车”定为违法行为之后，开车的人彻底解放了双手。你只需要到智能驾驶培训中心接受为期一天的行车理论以及“智脑”的按键操作学习就可以坐上驾驶位。启动“智脑”后，路上的事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可以玩手机、睡觉、聊天、打游戏、看电影……即使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也极有可能是在装腔作势。王文总是以“只是重温一下旧时光”为由把乘客的投诉搪塞过去。他的车子私下进行了改装，“智脑”的控制模块已经失效，但并不影响它按照程序下达和上传数据，控制系统无法发现异常。
“青云路靠近一个小村子，经常有鸡呀鸭呀走到车道上来。通常，放慢车速或者按一下喇叭，它们就会被吓走。那一天有点奇怪，一只灰褐色的鸭子杵在我的车前，我往左边一点，它也往左，我往右边一点，它也往右，我跑出去把它放到路边，希望它能走到下面的水塘，可还没等我上车，它又摇摇摆摆地跑到我车前面来了。太奇怪了，鸭子怎么能跑那么快？”
女人噗嗤一笑，但很快发觉自己失态：“那你就把车子开到水塘里去了？”
“那还能怎么办？听‘智脑’的建议，直接开过去？”
“在让自己生命以及车辆设备陷入危险境地和把一只鸭子压死之间，我想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后者。‘智脑’自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你这样不是让自己的违法行为暴露了吗？太不明智。”
“例外，还真是个可爱的词呢！”
小小的问询室里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
最后记录男站起来，“既然没有其他申辩的理由，你将被送入智能驾驶考核中心，作为劝导员劝导新司机遵守智能驾驶法……”
“嘎嘎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鸭叫，伴随着快速交替的脚步声。王文笑起来，“鸭子怎么能跑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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