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可有福气了,我有一个爱我的老公,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哈哈……”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端着酒杯大笑,时不时站起来招呼大家,“都不要客气,吃好喝好哦。”
中年女人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白皙的皮肤,帅气的脸庞,目光柔和地看着女人,时不时夹一筷子菜放到女人面前的小盘上,偶尔拍拍女人的后背,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那般体贴。
大家笑着打趣他,“大勇,你和小贞结婚二十多年了吧?还这么黏糊?”男人挠挠头笑着说,“我们俩结婚二十三年两个月零七天,嘿嘿。”
一桌子人瞬间不说话了,特别是那些男人们,他们已经感受到坐在身边的老婆们射来的眼刀子,佯装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
大勇一如既往地给女人夹菜,不停地说,“小贞,吃点菜,少喝酒。”无奈喝得正欢的小贞像是被打扰到了,一把拍掉大勇手里的筷子。大勇也不生气,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弯下腰捡起筷子放在桌子一边,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继续给小贞夹菜。
让一桌子女人羡慕地直冒酸水,都说小贞有福气,不但有三个听话懂事的儿女,连嫁的男人都那么好。
小贞举着酒杯傻笑,她算是苦尽甘来了,两个女儿就要大学毕业,小儿子也顺利地考进了大学。
想当初,年轻时的小贞可是一枝花,明艳照人,就像那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一双巧手做什么像什么,一块普普通通的丝绸经她的纤纤玉指一碰,立马开出花来,人们都说小贞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如果生在古代,一准是皇帝御用的绣娘。
那时候的小贞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像画中的仙子一样,就是那个时候,大勇一眼就看上了小贞,看着小贞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丝绸,像一幅画一样美。
很快他们定亲,成婚,在他们欢欢喜喜迎接第一个孩子时,小贞的手被一块砖头砸到了,很严重,手指变了形,从此和丝绸断了联系。
小贞捂着受伤的右手,看着微微弯曲的手指,她试图拿起针线,她发现手指不停地抖动,她的右手废了,她想不通不就是被砖头砸了一下吗?怎么会那么严重?她试了很多次,依旧不停地颤抖。
小贞忘不掉那一天,她抱着包袱走出她待了十多年的店铺,看着师父的不舍和可惜,她的眼泪刷刷往下落,她不单单是失业,刺绣更是她的信仰,就这样坍塌了,她无数次想要去找那个调皮的少年,都被大勇紧紧地抱住。
大勇心里也很难受,小贞十三岁拜师,没日没夜地绣,十个手指上面全是针孔,她从没有哭过,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努力学习,她将和村子里的很多女孩一样,早早地外出打工,早早地嫁人,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她想要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事业,不想颠沛流离,不想忍受别人的白眼。
小贞很努力,很努力,师父很喜欢她,她刻苦努力,她还有天赋,少女时期的小贞没有玩伴,没有时间玩耍,整日就是刺绣。
经过十四年的努力,她终于小有名气,她打破了村子里对女孩的偏见,在她二十岁那年给父母在县城买了一套房,举家搬到县里,脱离了黄土地。
在二十三岁那一年,更是拿出所有积蓄,给大哥风风光光办了一场体面的婚礼,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震惊四座,都说小贞有出息。
小贞也很开心,她觉得终于可以回报父母了,小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终于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和大勇完婚,有了自己的小家。
就在她和大勇畅想美好生活时,她的右手伤了,但为了肚子里的双胞胎女儿,她选择了坚强。
两个女儿刚过满月,小贞就迫不及待外出找工作,她才发现,工作并不好找,她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待得太久,她已经不了解这个世界了,背上行囊外出打工,她舍不得两个女儿。
小贞穿着体面的衣衫走街串巷,她发现真的没有工作给她做,她不太会做家务,坐办公室,她又没有学历,想要回师父那里,她又不好意思,她已经不能做刺绣了,回去也是给师父添麻烦。
像很多县城里的人一样推起小车摆摊子,她的脸皮很薄,听着周围小摊贩的叫喊声,她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大勇扶着自行车站在街口,看着她窘迫的小脸,很是心疼。
站了一个多小时,一单生意也没做成,大勇直接拦住过路的一对夫妻,祈求他们去小贞摊子前消费,顺便鼓励鼓励小贞,他知道小贞看似柔弱,实则是个倔强的姑娘,他如果直接冲上去帮忙或者不让小贞出来摆摊子,小贞会多想的。
就这样,大勇拦了七八人,又是赔笑,又是送饮料,让他们去小贞那里买东西,看着小贞逐渐露出笑容,从开始时的不知所措,到游刃有余,大勇开心地笑了,他就知道,小贞一定行的。
小贞也从开始的羞涩局促变得健谈起来,瘦弱的小胳膊渐渐开始长肉,白皙的皮肤也在风吹日晒下变得粗糙。
夜深人静时,小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叹气,想起曾经的生活,她就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一样待在房间里不出门。
哪像现在不是风就是雨,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大着嗓门说话,会毫无形象地站在路中央拿着煎饼大吃特吃,她曾经可是笑不露齿,现在的她笑得是那么张扬而豪放,她都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的她。
有时候,小贞会问大勇是否后悔娶了她?大勇指天发誓说没有,还说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最美的,逗的小贞哈哈哈大笑。
后来又有了小儿子,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为母则强,她真的很强,后面背着两个女儿,前面抱着儿子,还能推起小推车,虎虎生风,每当这个时候,她会冲着远处的大勇大喊,“大勇,你快看,我厉不厉害?”
大勇却哭了,抱着她说对不起,她一巴掌把大勇扇到一边,不满地说,“你怎么越变越像林黛玉了?我好不容易不哭了,你又哭上了。”
大勇急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抢过她手里的推车,一起回家,生活虽然艰苦,但小贞的心却像吃了蜜一样甜,她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她的小蛮腰变成了水桶腰,她的瓜子脸变成了大饼脸,大勇却能一如既往地把她当成宝,她觉得这样的有情郎价值千金万金,她不亏。
生活平淡而温馨,三个孩子渐渐长大,她的小摊子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柔弱的姑娘了,她也知道了曾经大勇站在街口帮她揽客,对着他们点头哈腰,坚强的她掉下眼泪,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掉过眼泪了。
在集市摆了六年的摊子,终于攒够了开超市的钱,她也知道里面有一大半钱都是大勇挣得,大勇挣得每一分钱都交到她手里,就怕她的钱不够花,委屈了自己。
终于可以开个小超市了,不管生意如何,至少不用像摆摊子那样顶风冒雨,脸都吹皱了,她忘不掉寒冬的寒风把她的脸吹得生疼,盛夏的酷热让她喘不上起来,她终于可以坐在店铺里吹风扇了。
让她欣慰的是,三个孩子听话懂事,学习优异,每次开家长会是她最风光的时候,她像是回到了曾经,一帮人围着她,叫她大师,那种崇拜和艳羡的目光,让她相信那不是一场梦,她真的风光过。
生活渐渐好起来,她不再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小摊贩了,不用顶着日头,不用起早贪黑怕东西卖不完,还要推回来,她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虽然店铺不大。
生意不好不坏,胜在自由自在,有时候,她还是会举起右手放在面前,看着微微弯曲的食指和无名指,虽然可以缝缝补补,但拿起绣花针还是有点难。
四十岁生日那年,大勇送她一件红色的旗袍,她哭得不能自已,大勇拥着她,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老婆,不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才知道,大勇为了她给她这个惊喜,攒了一年的零花钱,戒酒戒烟,也不出去吃饭,攒了五千块,她突然觉得她有点矫情,有什么放不下的?人要往前看。
小贞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变得阳光明媚,大勇再一次哭了,这一次她没有嫌弃大勇,而是和大勇一起嚎啕大哭,她觉得她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了。
哭完,两个人哈哈大笑,她穿着旗袍去给两个女儿开家长会,站在讲台上闪闪发光,两个女儿说,“妈妈,你变了,和过去不一样了。”
小贞拍拍两个女儿的脑袋,她是真的变了,心里的石头没有了,她觉得她的生命完整了,她是幸福的,有一个爱她的老公,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她应该知足了。
小贞一边笑一边感叹,时间过得是那么快,好像两个女儿的升学宴好似就在昨天,转眼两个女儿都要毕业了,小儿子也要去远方求学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大勇了。
大勇一如既往地傻笑,拍着她的手说,“老婆,不难过,我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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