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甜端来温水利落的跳上炕,她先是给奶奶掖掖被角,拧干毛巾抚顺奶奶两鬓白发,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奶奶的眼角。那双深邃明亮的双眼此时黯淡无光,呆滞的左右转动着,好几次张开嘴又合上愣是没发出来声音。
“看着这样子,真是姨娘说的,怕是魂已走,只留下一副躯体了,呜呜呜,我可怜的老娘诶”,站在窗外的大姑忍不住哭起来。
“姐,娘也受罪里,唉”小甜妈抹了把泪。
七月伏天,奶奶手脚冰凉,小甜央求:大姑三姑,爸,我们叫医生来家里输点营养液,奶奶几天没进食,她都没有力气说话了,你们看,她很坚强,她想活着。
几声长长的叹气后又如同深夜的寂静。
2
“启生,娘今日状态不太好,回来看看吧,开车慢些,你几个姐姐都在,莫要慌。”小甜爸走出奶奶房间,尽量压低着声音一边抹着泪一边跟二叔启生叙说。
二叔二婶在城里做小吃生意,双胎女儿在城里补习,城里与家并不远,奶奶不喜城里的喧闹繁华,去过两三次再不登门,二叔二婶曾说奶奶犟,脾气古怪。
四个姑姑都来了,她们轮番进奶奶房间,颤抖的呼唤着奶奶,摸摸她的脸,搓搓她的手脚。
“娘啊,我是启琴,老大里”。大姑是奶奶最大的孩子,奶奶说,老大最懂事,吃得苦最多,只要是大姑来看她,总是缠着大姑跟她睡,晚上说话到夜深。
“娘,你看我是谁,昨天你还知道里,我是启英,娘”。二姑年轻时耳朵受过伤,我们跟她说话嗓音得加大她才能稍微听懂,她与人说话嗓音也特别大,二姑大声的跟奶奶说没有回应,眼眶一红抹泪而出。
“娘,娘,你听出来我是谁,你肯定知道么,我是老三里,我给你买了冰豆凉粉,吃一点点好么”?三姑嫁的最近,隔三差五就来,只要是奶奶想吃她都骑个自行车去找,托人买来。
“娘,我是你幺女里,娘啊”。小姑欲言又止,出了奶奶房间低着头径直到了杂物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假装翻找东西的碰撞声相继在小甜耳朵里回荡,小甜觉得胸口憋闷,独自出了后门坐在牛棚里看牛吃草。
牛很惹小甜喜欢,它们只埋头吃草,喝水,吃饱喝足就卧下而眠。虽然牛棚有蚊子有苍蝇还臭,但是小甜不用躲避突如其来的关心。
“甜,你奶今个咋样?还没吃点啥吗”?
“小甜,今天你奶好点莫,鲜奶能喝些不”?
小甜摇头,默默转身往家走,后面的对话她不想听。
“这个老年人是受罪,瘫了这么几年了,现在又不吃不喝,唉,还不如一口气不上来算是享福”。
“可不是,好歹吃点不做饿死鬼,趁后人都在,一了百了,年轻人都好上班去。
3
牛棚的门吱呀被推开了,见妈妈头戴着白手帕,小甜丢下手里的麦草,连连摇头后退,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不,不,我不要……
“甜甜,跟妈走”。
院里跪满了人,都穿戴好了丧服,小甜泪眼婆娑挤到窗户边,几个年长的邻居已给奶奶穿好了寿衣,脸上被盖了一块布,说是小孩子不能见去世老人的模样。
小甜爸请算命先生来了,七天后下葬,奶奶被抬进了冰棺,奶奶生前最怕冷,小甜也怕。
“甜甜要跟奶奶睡,奶奶的炕暖和舒服”。
“好,好,小机灵鬼,虽说才九月烧炕早了点,可奶奶的腿啊不能等咯,天凉下来晚上疼的睡不着啊”!说罢,腿伸进热水桶泡了一会儿,用手揉搓着密密麻麻的伤疤,大概是希望今晚能消停些让这位老人能踏实的睡上一觉。
奶奶告诉过小甜伤疤的来历,早些年家里农忙结束奶奶就走街串巷的卖辣椒面贴补家用,无论天气多恶劣,奶奶从不偷懒。有一年,听人说集市上摆摊利润高,奶奶天不亮就挑着辣椒面上集市了,后半夜才回到家。寒冬腊月天,天天如此,却不曾想冻伤了腿,皮肤溃烂不堪,关节也受损严重,后来皮肤落下了坑坑洼洼的疤,留下这艰苦岁月的痕迹。
小甜爸沙哑着通知亲属,“红强哥,我娘走了,今天”。“改良叔,我娘老百年了,今天中午11时,嗯,嗯,我知道”。他每打一个电话,都会望向冰棺里的奶奶,摸摸冰棺上有奶奶名字的那张献纸。
4
第6天,是夜场,虽叫夜场但不是夜晚,中午10点左右就开始了。前来吊唁送行的人到奶奶灵前跪拜,烧了纸,便被迎到席面,饭罢,匆匆离场。
慢慢的开始释怀了,只有小甜爸深夜还伏在灵柩旁,低声呜咽着:娘啊,我的娘,这下你一走,我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小甜爸和小甜妈有时候会因一些琐事拌嘴,奶奶从不问缘由,只会劈头盖脸的给小甜爸一顿骂,甜甜爸总会委屈巴巴的说:娘,我都快60了你还管我里。奶奶只一句就让小甜爸闭嘴‘我不管你多少岁,只要我还在,你就是有娘的孩子,娘就得管’。
小甜明白了,那声长叹是无奈、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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