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方
岁月老,红尘糟,欲眼骚年无限好。光阴败,梦难了,花落成尘知多少。
我们都怀念“从前”,都喜欢追忆“那时”。然而,如果可以回到“从前”,如果可以重头再来一次的话,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再回到“从前”。
一方小桌,几碟小菜,一瓶老白干,杨林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心里翻江倒海。他常想,要是再回到从前,这辈子一定不会这样度过。
二十年前,正值青春年少的杨林是何等风光:父母一个是地税局局长,一个是妇联一把手,而他手下十几个小弟,个个都是初中没上完就混迹社会的问题少年,是派出所的常客,他在北部某个小县城里可以说是个风云人物了,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人点头哈腰,端茶递烟的,朋友也是一拨又一拨。
那些年,杨父时常提醒他,不要太过招摇,不要干违法犯罪的事,可年轻气盛的杨林哪还听得进去,觉得自己能耐挺大,心高气傲的不得了,颇有一种天皇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感觉。
总以为自己不会出事,就是出事了老子也不会不管他,毕竟家里就他这一根独苗。花钱更是一掷千金,为此结交了不少社会朋友;又好面子,谁叫他喝酒,去,谁叫他吃饭,去,谁叫他参加宴席都去,到了就给钱,管认识不认识。当然,打架更少不了他。
别人的恭维他当了真,还真就把自己当了回事,为了所谓的哥们义气,他帮兄弟出头,进了派出所,任税务局局长的父亲花钱托人把他弄了出来。为了认识三天的小姐把对方打的住院,妇联任职的妈妈出面赔了几万块钱,此事不了了之。长此以往,他和他的小弟们在小县城里嚣张跋扈的不得了,在社会上混的也是风生水起,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这样风光无限为所欲为的“好日子”持续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因为一场替人出头的群架,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闷热的夏季夜晚,杨林的拜把大哥王健约他在天香阁一楼吃饭,王健相好的也在。话说这个王健三十多岁,已婚,是一个公职人员,在工商局上班,还是个领导,他这个相好的叫张丹,是一个二十出头啥也不干就靠男人养的女人。这天的饭局是王健安排的,目的就是向杨林他这个拜把兄弟显摆显摆自己魅力有多大:瞧,我又换了女人!结果饭局进行到一半,进来一拨人,身上胳膊上不是纹龙就是画虎,一看就知道是县城二霸狗子的人。领头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郎当岁,黄白相间的条子纹褂头束在白色裤子里,一头晃眼的烫金发,浓密的眉毛带着一股痞气,那双眼睛竟是充满阴翳,看上去甚是吓人。
“张丹,你TMD说有事就是和这么个东西出来吃饭啊,啊!”领头的青年走到叫张丹的女人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往邻桌拖去。此时,杨林和王健都喝的差不多了,一看有人拽张丹,立马站起来挡在中间,让对方放手,狗子的大名在当时的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派出所的人都怕他三分,他手下的人又岂是怕事的人,彼此你推我搡的也不知道谁先打的谁了,乱糟糟中就听见有人喊“不得了了,打架了,”“快,打110”“流血了,出人命了”“快跑啊!”霎时,客人一窝蜂的都往门外跑。杨林和王健酒也醒了一半,看着倒在地上头上流血的条纹青年,二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王健对杨林说:“兄弟,我是公职人员,还有孩子,我不能有事,这样吧,你认罪,我给你找人活动,保你没事”。说完把手里的酒瓶子放在了杨林手里,相好的也顾不上了,急忙忙消失在黑黑的夜色中。
这边杨林还没醒悟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了天香阁饭店门口,本能的杨林扔下酒瓶子,拔腿就跑,没几步就被警察按倒在地,带回了派出所。
王健倒也守承诺,帮他找了人活动。他的父母找了很多人最终也无济于事,因为杨林有前科,而且不止一次,这次又显些出人命,最终数罪并罚,判了杨林六年零六个月。
牢饭是谁都不想吃的,杨林更不想进去,只是直到现在杨林都想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没把王健供出来。后来出狱后他的生活是一落千丈,那些曾经像苍蝇一样围在他身边称兄道弟的朋友、小弟们消失得比风还快,甚至连一丝存在过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杨林始终不相信,也还没有适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在虚幻的友情世界里生活得太久,反而不太相信没有朋友的现实社会了。
在家里憋了三个月,他去找了王健。此时妻贤子孝家庭美满的王健热情地款待了他,带他去买了一身衣服鞋子和一部手机,并让他去他开办的厂子里上班,职务是一名司机。仅此,他就以为这个拜把大哥是真的对他好,因为出狱后只有他还在他身边。的确,自从再次和这个大哥联系上,他的生活确有改变,这让他又有了重新找回当年风光无限派头的念想。
彼时,他的父母已经被他牵扯的提前退休在家了,一生的积蓄也被杨林糟蹋的所剩无几。杨父找了一个在学校看护学生宿舍的活,杨母则因为三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闲职在家。
可惜,生活再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或者说,他自己再一次闯进了虚幻的友情世界,还是用金钱,用义气,用豪爽再次笼络了一大帮朋友。
而他似乎已经沉迷在虚拟的友情世界里不能自拔,他越是想用豪爽和金钱拉拢友情,越是成为别人的笑柄。六年多的牢狱生活没能让他明白他过去的人生活的有多不值,更没能让他清醒的认识到酒肉朋友永远是穿肠过,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
就在一次杨林开车拉着王健又去了一个本地有名的娱乐场所——幻梦洗脚城。当二人洗着脚吞云吐雾无比享受的时候,杨父正在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中收拾学生们晾晒在外面的衣物铺盖,毕竟年龄大了,东西又多,急急忙忙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当老师学生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半个小时后了。送到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但却再也不能站起来,这一辈子只能偏瘫在床上了,杨林接到电话匆忙赶到医院时,杨父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当他出现在父亲的病房门口时,“啪”的一声,杨母猛地一巴掌抡了过去,“滚,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逆子!”杨母一边流着泪一边声色俱厉地呵斥着杨林。
长这么大,父母从来没有骂过他一句打过他一下,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他的心脏,让他猛地醒悟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下背对着他的母亲,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杨父住院期间,王健竟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拜把兄弟的父亲,只是给了杨林五千块钱,又如同那回出事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年后,杨父曾经待过的高中学校经常有一个半身影出现,不是给同学打水送吃的,就是收拾衣物捡拾垃圾拖走廊,一全一缺的身影配合的非常默契。有时,轮椅上的人会静静地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而杨林有时也会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楼底轮椅上的杨父,一家人的关系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看透了,或者说,他自己愿意从梦境中醒过来了。经历两次的人生突变,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朋友是需要用心用爱去交,而不是用钱,用酒和所谓的哥们义气。
彻底改过自新浪子回头的杨林,让他父母欣慰的是现在做事不再急躁和义气用事,也会和父母商量征求他们的意见,最主要的是有了一个不嫌弃他过去的清新可人的女朋友。
让他愧疚的是在他几进几出看守所,哪怕是进了监狱他的父母都没有放弃他,始终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把父母的爱和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总以为这两棵大树永远不会倒。
而当这两棵大树倒下的那一刹那,他才活明白过来: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家人,让他们生活的好,生活的有尊严,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努力的方向。
半生已过的杨林,每次一想到父亲的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母亲为了他能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和一个美满的家庭,不顾三高的危险,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要穿梭在烧烤店火锅店洗刷着盘子挣钱补贴家用时,他就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耳光,如果再回到从前,他一定把精力放到家庭里,放在家人身上。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夜色渐浓,厨房玻璃被热气熏蒸的看不清了,“老杨,别喝了,过来帮我把汤端过去,咱妈上班一会就回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厨房飘了出来。“来了,”杨林在脸上抹了一把,把酒瓶放回酒柜上,转身去了厨房……
千帆尽,忆几朝,回首已是恩怨了。流年错,清风笑,前尘往事几人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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