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一

吃中午饭的时候，母亲对父亲说：“马上到年跟了，我去赶集的时候韭菜卖的特别好，都到2块钱一斤了，你也去弄上一车，赶个集，挣俩钱好过年。”

父亲说：‘行，让文儿也跟着去吧，好歹也能帮把手。’

我嘟囔道：‘这才中午，饭还没吃饱呢就走啊？’

父亲说：‘现在不走呢，三轮车没油了，得加满油，路远，到时候回不来，下午走吧’

弟弟也抢着说：‘大哥大哥，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

“你老实在家呆着听话就行，别乱跑。”父亲瞪着眼对他说

吃完饭，父亲从邻村打了一桶柴油回来，给三轮车加满，就这三轮车，还是父亲买的二手的，三天两头出毛病。加满油后父亲又看了看灯，对我说：“文儿，走了！”

父亲启动三轮车，我直接坐在油箱盖上，刚开始还感觉挺好玩的，嗡嗡嗡的震动，时间长了感觉屁股都疼了。

我对父亲说：“爸，我还是坐到车斗里去吧，屁股都快震熟了！”

“赶紧的”

我蹴溜的一下就蹿到车斗里去了。

这一路上颠颠簸簸，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到地方，我抬头一看——南三条蔬菜批发市场，我看了看周边，就几个卖菜的摊主在吆喝，也没个批发市场的样子。

父亲对我说：“文儿，你看着车，我转转去。”

“嗯”

过了一会儿，父亲回来了，说：“文儿，卖韭菜的货车明天才到，咱们得等等。”

“那咱们回去吧，明天早晨再过来。”

“明天早晨再过来就来不及了，货车凌晨就过来，咱们来回折腾浪费多少时间，还费油，晚上不走了，找个地方住一宿得了！”

“啊！”

父亲开着三轮车载着我到处瞎转悠，还真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简陋的简易房子，就是个铁皮搭建的，里面还有别人拉的屎。

“爸，这怎么呆啊，脏死了！”

“就这吧，农村的人什么地方睡不了，吃不了这苦，你就好好上学，长出息！”

父亲出门找了几块破石膏板回来，铺在地上，又找了几块砖头就当做是枕头了。

大晚上，寒风刺骨，半夜里我被尿憋醒了，跑到外面想撒尿，吹一阵风，我就又跑回来了。太冷了！看着身边的父亲，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这一夜，彻夜无眠！

二

快到点的时候，父亲醒了，说：“文儿，你没睡啊！”

“睡不着，太冷了！”

“一会儿我去问问价，你就在车里再眯一会，这是你妈烙的大饼，你先吃吧。”

“嗯”

父亲说完，简单收拾了一下，开着三轮车载着我就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

这一次批发市场真的热闹了，全是大车，一车接着一车的，拉白菜的、拉土豆的、拉萝卜的、拉韭菜的......每个地方都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一片。

父亲走了几个地方，问着价格都差不多，7毛多，父亲停在一家货主旁边问道：“韭菜怎么卖？”

“批发价，7毛”

父亲对我说：“价格都差离，7毛算便宜的，咱们弄上一千斤，卖2块，每斤挣1块3，卖完了这年就好过多了。”

我说：“行，咱们去吧。”这时候我对一千斤还没什么概念。

父亲回到那个货主那：“老弟，还能便宜点不，我要的多，一千斤呢”

“一千斤还叫多啊！不还价，都是7毛，一口价”

父亲还想着再还一次价格，货主直接不耐烦了：“要不你们到别的地方看看去，我这还得过秤呢”

父亲说：“行，就这个价吧！一千斤”

我看着货主直接连菜筐子一起过秤就说：“老板，你这筐子也得有分量吧？”

“你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外行了，筐子的重量都是算好的，称的时候直接就抹掉了”

“嗯，好吧”

一千斤，不大一会就装好了，货主调侃道：“就这小车，还一千斤，别路上翻车了”

父亲嘿嘿的笑着。

我不由得心里一紧。

三

父亲看了看天说：“文儿，天还早，咱们推着在市区里卖着，一来减轻点重量，二来看看能卖个什么价，我寻思着没准就不用赶集，咱就卖完了”

“那是最好了”我说

父亲在前面扶着把，我在后面使劲的推着，就在马路上边推着边吆喝起来：“新鲜的韭菜啊，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还真有不少人围过来了

“你这韭菜怎么卖？”一个老太太抓起了一把韭菜闻了闻。

“2块5一斤”

“挺贵啊！”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有问价的，“2块5一斤啊！别的地方都是2块钱一斤，你这还挺贵！”

“这不马上到年跟了，什么菜都涨价，韭菜涨得最快，过几天还得涨价”父亲笑着说道。

“你便宜点，便宜点我就多买几把”

“那您说给多少”

“就2块吧”

“不行不行，太便宜了，我上货都1块7、8呢”

“那就算了。”顾客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行，就当是个开门红，2块钱一斤卖您了”父亲无奈的 说道。

“行，来5把，过年省的出去买了”

就这样一上午，其实也没卖出去多少。

“文儿，饿了吧”

“嗯”

“走，咱们吃面去”

父亲拉着我去了一个面摊，我看着周围坐的人应该都是卖货的人，面老板招呼也很热情，问清大碗小碗，只见他两手一摊，把面一擀一拧一抻一抖，一根面就变成了几十根面，直接下锅，当盛到碗里时，再放些葱花香菜，真香！那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么多年来，只要回到村里赶集市，我就喜欢吃上那种集市上的面，这样的面，有那种感觉。）

四

吃完面，父亲又和我在别的地方转着卖，都不是卖的很多，韭菜依然像小山一样堆在三轮车上，可偏偏这个时候变天了！

“要下雪了”父亲喃喃道。

我和父亲没转几条街，雪花就飘起来了，路上的行人也都急匆匆的往家赶，人越来越少，到了前面有个很大的陡坡，父亲回过头对我说：“文儿，你使点劲，咱们推上去”

"嗯”

父亲喊道：“一、二、三，走起！”

我咬着牙在后面推着，可三轮车还是滑溜了下来。

“再来一次，这次我启动车，你后面使劲儿”

“知道了！”我大声喊道

父亲坐在车上，拧着钥匙启动，车子发出嗡嗡嗡的沉闷声，我在后面咬着牙使劲推，结果到了半坡，车子打滑了，怎么也上不去。

父亲喊道：“使劲啊”

“我吃奶得劲都使出来了”

三轮车还是原地打滑，泥浆子都喷到我脸上了，突然车子一歪，整车的韭菜全翻了!

这回我是真忍不住了，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下来了，父亲什么也没说，把车子推到一旁，安安静静的把韭菜重新码好放到车上，对我说：“算了，不走这条路了”。

傍晚，雪下的更大了，映在灯光下，格外的显眼，我坐在油箱盖上，静静地看着这城市的夜晚，看着别人家灯火通明，我好想回家！

五

路渐行渐远，风也吹得我脸瓜子生疼，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要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父亲把我叫了下来。我一看，这不是回家的路，便问父亲说：“这是哪啊？”

“这是明天的集市，咱们晚上在这凑合一宿吧”

“啊！这还不如简易房呢，爸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点苦都吃不了，能成什么事！”父亲怒道

我一声不吭的坐在车上，父亲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纸板铺在马路边上，父亲说：“文儿，赶集卖菜得趁早，大集都得占地，来晚了连地方都没有，盖着纸板，钻到里面也挺暖和的”

我不说什么了，我感觉太累了，躺在纸板上就睡着了。朦胧中还能听到车从我身边开过去的声音，等我醒来时还能清楚地看到车轱辘从我头边上开过去，都不带踩刹车的，吓得我一机灵，我大声喊了一声：“爸”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父亲蹲在路边抽着烟

“车轱辘差一点就从我头顶上碾过去了”

“压不着，我看着呢”

我再看看周围，原来天已经快亮了，来了好多人，都在拿着白灰画线占地，也有好多人像我这样的睡在路边的，也有人开始整理货架了。

六

集市上人开始多了，也许是年前的最后几个大集的原因，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我还能认出几个同村的人来，父亲也和他们打着招呼。

我放眼一望，从街头到街尾，满满的货摊，卖水果的、卖菜的、卖布的、卖日用品的、卖农具的、卖鱼的......让人 眼花缭乱，我从空气中还闻到了炸油条的味道，肚子更是饿了。

父亲看了我一眼说：“去吧，吃点早点，赶紧回来”

我疯也似的跑了，在一个拐角处找到了买油条豆腐脑的，闻着味真香！

“老板，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

我痛快的吃完了，身上也有劲了，想着父亲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于是又买了一屉包子，等我回来时，父亲已经开始卖菜了，父亲见到我说：“文儿，快点，我卖菜，你收钱”

“爸，你先吃点包子吧”

“不着急，卖完了再吃”

也就差不多下午的时候，韭菜全卖完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终于卖完了，我看着兜里鼓鼓囊囊的钱，开心极了！父亲蹲在路边吃着包子，我说：“爸，包子都凉了，你去吃点热的吧”

“没事，你把壶里的水给我，就着就行了，一会儿咱们也去赶个集，看看能买点什么”

“好，过年的，怎么也得买点炮，还要买些瓜子，还有糖，这个弟弟最喜欢了”

“好，买”父亲笑着说道

“对了，还有梳子，妈用的那个塑料的总是起静电，换个木梳子”

“买，你记着就行”父亲吃完拉着我的手“走，逛逛去”

刚走没两步，父亲又转身说：“车还没锁呢，等会”

我看着父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