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来三青村的时候才6岁,二喜的爸爸拉着他背着一身的行李来到了我们村,说是一身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破衣服。二喜的爸爸长相憨厚,见人总会弯个腰,笑一笑,但是他一笑起来满嘴的黄牙齿便会扯起来,眼睛都没了,脸上的皱纹像爬山虎一样密密麻麻,我总是觉得他有六十岁。
我第一次与二喜说话的时候,二喜他爸爸正在拿那种小树枝抽他的屁股,二喜一边抽噎着鼻涕一边喊道:“爸嘞,别打了别打了”。可能是因为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在一旁观看使他觉得丢了面子,我也在一旁观看。
村里人就是这样,一家有个什么“好事”一准很多人便围上来,像前两天隔壁村大壮喝农药的时候,旁边围了好多人,很多别村的人也跑过去看,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时不时伴着两三声嗤笑,仿佛正在看那什么好莱坞的大片一样,倒是没人去收个尸。小孩也很好的继承了这一风俗,每每大人围观的时候也撒开小腿跑过去看,一来可以作为与小伙伴的谈资,二来他们只知道大人看到这些事之后心情会特别好,于是看热闹便成为了村里人的习惯。
当然,也有人叫嚷着不去,不过每次我到场的时候他们正在一旁高谈阔论,日后与人谈起时便叫嚷道:“也不知道有嘞个好看的,也没人去帮个忙勒,我也就是不在,要不然我肯定帮个手啊,现在人咋这么坏喽”。我听到时总会以为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孙猴子,要不然怎么还会分身。
二喜他爸爸教训完的时候,二喜蹲在墙边哭,其他小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无趣,几个小孩嬉笑着跑开了,估计又是回家给父母说道去了,我倒觉得这小孩有些像我很小时候的玩伴,我就上去问道:“哭啥,去捉知了不?”
他眼泪汪汪的望着我呆了一下,约莫是因为我是村里第一个与他说话的小孩,他缓过神来用那已经鼻涕擦黑掉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捉,走啊走啊。”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越像我那儿时的伙伴,我便问他:“你认识王庆不?”
他愣了一下,头摇的与那拨浪鼓似的。也是,是我痴了,他问道:“他是谁啊?”
我看了看他,坐在他的旁边,倚在墙上说道:“是我一个好朋友。”
他便兴奋了,嚷道:“那把他叫上一起玩去勒。”
我回他:“死勒。”
他初听时像是吓住了一般,十秒钟之后便又恢复了神采,我甚至觉得他更为兴奋了,神采奕奕的看着我问:“咋死的?”
我说道:“狗咬死的。”
他不信,摇着头说:“狗能咬死人吗?”
我便说道:“狗咬了一口上医院了,打了疫苗,回来两个月便死了。”
他追问道:“是不是回来跟那大壮一样喝农药了。”
我便回答他道:“王庆死的时候村里人都围着看呢,王庆躺在地上一直发抖,嘴里说不出话,最后人就死了,他爸爸说就是狂犬病,他爸爸是老师,有文化的。”
他还是不信说道:“打疫苗还能死啊。”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村里人也是这么问的,他爸爸也不知道。”有的话我还没说,那天有人在人堆中嚷着:疫苗是不是假的啊,然后人堆里立马便有人嗤笑一声说道:“公家造的东西还能有假。”是啊,公家造的还能有假,立马没人说话了。我之所以没说也是觉得说的对啊。
二喜看我也给不出个答案,便说道:“那咬他的狗呢,怎么弄勒?”
我说道:“被打死扔河里了,从那之后村里面不给养狗了,所有的狗都被打死了。”
二喜不说话,过了一会听他说:“杀狗干嘛,又不是狗吃人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没玩乐的兴致,我便给他说先走了,他看起来也是兴致不高,低头嗯了一下,我便往家走,我特地绕过了我们村的那条小河,河里面全是扔掉的狗的尸体,发出阵阵味道。我自然是一下子也不想瞧见的,但也没啥好办法,即使绕开了还是能闻到那股恶臭。我只好加快脚步。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好像快黑了,也不知道月亮什么时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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