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国刚 |病房来了位急诊病人
都说这家医院口碑差,周一我交了押金,到住院部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却被告知没有床位。那时恰逢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两个护士在值班,边上则有两三位病人在等待或休息,一聊才知道他们也没有床位。他们预定的手术时间是明天,今天才来住院,而我则预定周四做手术,周一上午看了门诊就莫名其妙让我住院了。
没有床位,只能加床,我被分配在所谓的加7床。抽血、胸透、心电图等常规术前体检做好后,就让我请假回家了。第二天下午回医院,加7床成了27床。三人间的病房里已住着一男一女两位病人。
(摄影:厉国刚)
男病友是安徽人,在家乡住院时已经花了六七千,但在当地动手术有困难,于是到了女儿、儿子工作的杭州来做手术。女儿一家是在郊区租地种菜的。儿子曾经在晚饭后来过一次。平时主要是女儿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外孙女陪着。儿媳一般白天过来,晚上回去。他已经成功做了手术,但由于同时患有血友病,需要输血,额外花了不少钱。由于是“新农合”,跨省不能直接报销,拿回去听他说也只能报个10%多一点,相当于是自费。这一天由于已经欠费,盐水就没上来,需要交了钱才能继续输液。女儿已经交了很多钱,想要儿媳一方能再出一点。但不管怎样,都没多少钱了,于是在再次交了2000元后,女儿盘算着让他出院养病了。
女病友是杭州郊县人,也是“新农合”,不过由于属于一个市的,报销相对容易,并且有儿子在市里上班,虽然家人每天来看看她后就回去了,停留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她不会为手术费用发愁。
在我做手术的当天,男病友宣布出院了。手头已经没什么钱,不回家也不行了。这次他住院总共花了3万3。
(摄影:厉国刚)
晚上,我以为一整天都在看电视的男病友及其家人回家后,可以清净许多,能睡个安稳觉了。不想在10点多,来了一位急诊病人。从他父亲和工友的口中,我得知这是一位搞装修的小伙。当天下午他洗了个澡,打算回到他负责装修的别墅,继续干活。看到门已经上了锁,他决定像往常一样攀越窗户进房子。结果由于下了雨,有点滑,在右手抓支撑物的时候,抓空了,身子直直地从上面往下掉。他说,那一刻,觉得人生失去了依靠,有一种极度强烈的无助感。他重重地落在了别墅车库斜坡的底部,虽然高度不过3米多,整个人却被摔得没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折成直角,他却欲哭无泪,想喊都喊不出来。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被保安发现。保安拨打了110,并且找来了在附近干活的父亲和工友。由于当时已是晚上,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有点久,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被送到距离并不远的这家医院急救。
由于实在疼痛难忍,一晚上,他都在床上呼喊呻吟,加上不时开个灯,来个人,我和另一位病友连带受累。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终于累得睡着了,陪了他一宿的是他的父亲和女友。
之后三四天,他躺在床上被推来推去,做各种检查。他入院交了4000元押金,但随着检查的不断开展,另一个问题被提上了议程——如何筹集手术的费用。他是湖北的“新农合”,虽曾经在网上买过一个什么保险,但这些似乎都帮不了他什么忙。院方要求缴付5万元之后才能做手术,而他们只筹集到1万多点,一时间拿不出更多的钱了,为此陷入了困境。他和父亲一直在商议手术到底做还是不做,在这里做还是回老家做。他试图找房东联系认识的医生,想换个大夫,但没换成。并且,他父亲还找责任医生做了交涉,医生说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做手术是需要交钱的,交的钱是多是少与他无直接利害关系,他照旧拿他的那点工资。他父亲对不交钱不给做手术有些不满,但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摄影:厉国刚)
我一开始有些疑惑,都说搞装修的很赚钱,收入比我高多了,为什么父子俩居然拿不出5万元钱?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老家还有两位卧病在床的亲人,已经花了很多医疗费,加上曾经包了一个工程,亏了钱,手头也就没有多少余钱。
那位女病友在住院第8天,终于出院了。儿媳帮她结了账,总共花了约15000元,报销了4000多,自己得淘1万多。这出乎了她的意料,医生当初告诉她做这个手术也就六七千的费用。
对于这一点,这位急诊病人也是担心的,虽然责任医生说需要四五万的手术费,但保不齐到时候会超支很多。当然,关键的一点是他们一时间实在拿不出这5万元的手术费。我出院的时候,我问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说打算放弃手术,只做保守治疗了。我听后,心里有些难受。一个30岁不到的小伙子,这次意外导致他左桡骨粉碎性骨折、腰椎爆裂性骨折、左腰骨折,看着天天晚上过来照顾他的女友,却由于拿不出做手术的5万块钱,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等待命运的裁判。
(厉国刚 博士、副教授,微观大道原创出品167号,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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