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好又托亲戚熟人,帮我在汉阳一个街办小厂找了份临时工,我也开始体验当工人的滋味了。
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去赶公交车的头班车,中途再转两道车,下了车还得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达位于长江边上的一个偏僻的地方,几间破烂的房子就是我上班的地方,而我的工作就是拆麻袋,一天都拆不完的简单又无聊的工作。
工作虽辛苦,但好在我的工资不低,每天一块二毛五的工资,已经是师傅级别的工资了。这全靠是熟人家的亲戚是厂里当家的,也是对我家情况比较了解的人,算是对我家的一种关照吧。
一个月干下来,辛劳逐渐代替了当初的兴奋,开始体会和理解我妈那种早出晚归的上班生活了。
虽是辛苦,当生平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时候,内心别提多么高兴,多么兴奋。我将工资全部上交给我妈,我妈笑着抽出十块钱递给我,我一下就有了一种小富感。
当天晚上,我特意去了褚红卫家,一定要请他的客。我们到机械厂文化宫看了场武打录像,又到工厂边的厂前餐馆点了盘凉菜,一人来了一碗热干面,从不喝酒的我和不怎么喝酒的褚红卫分了一瓶啤酒,这才带着余兴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路上就觉得人不得劲,早餐也不想吃,中午更是不想吃饭,看见同事吃饭,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反而有点想吐。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将自己带的准备中午吃的煎鸡蛋和榨菜肉丝,又原封不动的带回了家。
晚上躺在床上,一个劲的想吐可又吐不出来,身上开始有些畏寒发烧。次日早上,我实在是不想起来,我妈见状只好安排我爸打电话给我请假,并吩咐我去我爸单位卫生所看病。
懒得动的我在家闷睡了一整天,晚上爸妈他们将饭菜做好了,妹妹喊我吃饭,我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也懒得搭理了。我爸可能感觉到什么了,他走近看了一眼,抬手翻了翻我的眼皮,冲我妈吼道:“你看你是怎么当妈的,他病成这样你都不晓得!”我爸一开口,将责任全推到我妈身上。
我妈没有顶撞他,当下碗筷来到我床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叫我赶紧穿衣服起来,她要带我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闭着眼说道:“明天吧,我一下都不想动。”
我们要去的医院是我爸单位的对口医院铁路医院,只有在这家医院看病才能报销。医院在市区里,离我家不近,而此时公交车也快收班了,如果要去医院只能骑自行车,我是没有力气骑车的,我爸妈骑车有不会带人,所以我坚持明天去医院。
第二天清早,我强撑着身子在我妈的陪同下来到铁路医院,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这么沉重,沉重到一步路都不想走。我侧卧在医院的木长椅上,我妈忙前忙后,挂了号又来搀扶我去门诊部。
轮到我就诊的时候,经验老道的医生只是抬眼看了我一眼,就带有也被意味的对我妈说:“怎么现在才来看?!”显然医生看出我病的恼火。
“你这一看就是急性黄疸性肝炎,这样吧,还是先去验个小便。”医生边说边开出了化验单。
当我再次拖着沉重的身子出现在医生面前时,医生给我妈递上了已经提前开好了的住院单:“马上住院,大门右边直接走到底就是传染科。”
这次住院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住院,父母都要上班,传染病也不允许家属陪护。面对一天三大瓶的点滴,每次都是尿实在憋不住了,才不得不学着老病号,一只手举着吊瓶去厕所小便。
住院期间,从来不曾操心自己以后会怎样的我,开始想一些将来的问题了。
当兵就业的门算是对我关上了,以后所有涉及到餐饮行业的工作的路也被堵死,我意识到将来的路注定不会宽敞,不会有更多的选择。
住了二十多天医院,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自我感觉不错,精神头也挺好,但主治医生门医生不让出院,说我的指标还没有达到出院的标准,必须继续住院治疗。
住院久了也住出了痞子气,也成了老病号。当医生查完房,护士打完针,老病号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需要,自己调节点滴的快慢,我不愿意在病床上躺太久,自然将点滴调到了最快,有时候在中午医院送餐前就打完了吊针。
闲来无聊,就不想在病房待着,总想出去走走。传染科是整个铁路医院里最封闭,也是最角落的区域,不到探视时间,那道唯一可以进出的大铁门总是锁上的,并有专人把守。
传染科的活动空间并不多,除了病房门前的走廊,就是一楼的一个不大的空旷场地,场地与楼房同向的一端,有一条可供汽车进出的死胡同,胡同的一边是医院的医疗大楼的背面,另一边是一排低矮的平房,这平房平日里都是关着门的,也不知是做何用途的。每天,除了做清洁的保洁工,来得最多的就是些雀鸟,少有人到这个死胡同来。
既然是闲得无聊,那就得到处逛逛吧,何况少年都有颗好奇的心。我慢慢悠悠的,学着老先生的模样,踱着方步,朝那个死胡同逛过去。
走到最里面的倒数第二间平房时,只见房门是虚掩着的,透过一尺来宽的缝隙,我看到日光灯下,不对,应该是聚光灯下,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弯着腰,从体态上看应该是一名女性医生,她的正前方摆着一个白色的托盘,印象中是那种搪瓷托盘,盘中好像是个什么小动物,直觉告诉我,那是个没有生命的小动物。
那女医生并没有发现屋外的我,只见她将手伸向了托盘中的小动物,一把从小动物的胸腔里抓出一把内脏,并把托盘中的小动物顺带拎了起来。
“咝”我吓得吸了一大口凉气,全身的汗毛立马立了起来,那是一具婴儿尸体。
那女医生注意到了屋外的响动,她微微抬头,从老花镜的上边框透过来的眼光冰冰冷冷。她不慌不忙,“砰”的一声用脚关上了房门,伴随着“砰”的一声,我全身一激灵,在阳光没照到的这截小路上,感到一阵阴冷,全身炸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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