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的十八情怀
2017年12月31号晚，坐在荆州火车站门前广场的车内，等接妹妹回家。干冷干冷的空气里，百无聊赖点开朋友圈，发现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晒一张图：那年十八。各样青涩的面孔，千篇一律P成英姿飒爽的军装照。时尚达人又别具一格的我，怎甘落后？翻出十八那年肥肥的双手插腰，小短腿踏在老家山坡上以气吞山河之势大刀金马指点江山的玉照，配上“土肥圆妞一十八”，晒在圈里。没几分钟，30多条动态，其中儿子的最犀利：老妈，今儿是九零后的情怀，您老凑个什么热闹？九零后怎么啦？就许你们缅怀青春吗？咱们也能！
十八那年，正在几百里外读中专。学业怎么样印象不深，老师怎么样印象不深，同学怎么样印象不深。印象最深的是：吃！吃！吃！
天门的水煎包子真的好吃，尽管菜多肉少，但锅盖一掀开，两面金黄、点点芝麻、密密香葱在缭缭热气中窜入鼻腔，从视觉到感官，充分刺激了唾液的分泌，没等热气散去，一锅包子就被抢得一干二净；天门的锅盔，一言难尽！刚去学校那会，肚里油水还足，看着虽然“呔多麻（芝麻）”，但干干的、就是一团面捏成鞋底形状放在大油桶做的炉子里烤熟，跟吃惯家乡里面全是肉、外面刷上油，一口咬下去香、酥、鲜、韧的锅盔比，完全调动不了我的食欲！曾经高傲的胃经过学校食堂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萝卜一个多月的调教，谦卑的屈服在天门锅盔原始的麦香里；天门冷面，曾经也是让我不屑一顾的食品，碱水面，放在凉水里冲一下，一勺黄豆酱、一勺看上去不敢评价的芝麻煳、一把葱白上还带着泥的香葱未，两滴香油，用黑黑的不知在多少人嘴巴里掏过的竹筷搅巴搅巴，居然成了下晚自习后奢华无比、不可多得的宵夜；还有菜市场的辣萝卜条，小卖部里的南花豆，更别提食堂偶尔在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萝卜里不小心落下肥肥的肉片，完全将十八岁的我们培养成了饕餮之徒。刚上学的时候90斤，一学期结束，同寝室12个人，有11个捏着腰里的肉肉喊长胖了，我抬着圆呼呼的手腕，那块钻石牌的不锈钢表表链，还和开学一样松松的垂下来，得意的说，就我没长！可放假回家，几个月没见我的妈大呼，我滴乖乖，这脸被谁打肿了吗？眼睛都胀得快睁不开了！一过秤，长了20斤！
彼时，虽还无“女为悦已者容”的觉悟，可同寝室的12个女生，有11个接过小纸条，8个收过电影票，最不济的也被男神们经常请过去缝被子，谈人生；唯有我，在美妙的宵夜后甜甜的睡去，在梦中吃香香的麻团的幸福里醒来。突然有一天，最铁的闺蜜把我一个人落在寝室里，留给我一整包本来要精确数粒分食的南花豆后，羞答答的应约出去看电影了；另一个走读的闺蜜，捏着厚厚的一沓“情书”，带着虽拼命掩饰还是止不住冒出来粉红泡泡邀请我参谋如何回信，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再这么一心一意的吃下去，早晚得让身上的肉肉把我给淹了！
《舌尖上的中国》总导演陈晓卿筒子在他的美食专栏文章《荤腥的妄念》中，精准的诠释了二十八年前的我面对美食时的纠结心态：“真的，现在沾点儿荤腥就像出轨一样紧张。”我说。小宽善解人意，认真想了想，“那就不偷腥了吧，今儿，咱们吃烤鸭。”……宽总把鸭腿叼在嘴上，伸手在盘子里取了一片焦酥的鸭脯，然后打开一盒北欧产的鲟鱼子，轻轻摆放了十几粒鱼子在鸭皮薄片上，我犹豫着接过来，一口下去，哇，耳朵都鸣笛了！鸭皮大荤，鱼子大腥，所谓荤腥的极致，不过如此吧？连吃几组之后，突然理智回归，我开始愧疚和不安，甚至有跑一公里的冲动，于是，赶紧结账回家，躺在床上，半天儿，锻炼的冲动才平息下来。
虽然没有烤鸭，更没有鲟鱼子，但胃经过缺盐少油的学校大食堂调教后，任何路边摊上的、商店里的、甚至站在教学楼看学校旁边住户端着粗瓷碗吃的食品，在我的眼里都是无上的美味！更要命的是，食堂的菜虽然不好吃，可主食：米饭、面条、馒头，都那么极致，本来打二两米饭的，或吃两个馒头的，吃着吃着发现不知不觉的又加了一两（一个）；晚饭后脚又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小卖部，五毛五一袋的又甜又硊的骑马酥（家乡叫黄豆酥）拿在手里，每次吃的时候都下决心：一周只能吃一袋，今天吃的是第……5周的了吧！以后5周内肯定不吃了！就这么透支着，可能把几年后的指标都吃掉了。父母开车去看我，带了一箱子零食，忙得我！上解剖课，面对满屋子福尔马林液泡着的尸体，我口袋里还装满了香喷喷的炒蚕豆，在听老师拿着摄子讲解人体器官和病症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可一出教室胃口就好了，和同学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我的十八花季在因管不住嘴巴而愧疚和不安的情怀中度过，换来圆滚滚的小身板和极度的不自信。最羡慕那些因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而导致身材瘦弱的女孩。曾因听说不睡觉、少吃饭可以减肥而一夜夜不睡觉、一顿顿不吃饭，但体重并没减轻过，二十岁时，和四十多的妈妈一起出门，看背影肯定是母女颠倒。只到几年后，搬走多时的邻居看到我追着问，吃了什么减肥产品，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瘦下来了，回复了刚上中专时的体重。“青春性肥胖”大概说的就是我吧。
从那以后，面对满桌佳肴、琳琅满目的零食，再也没有了十八岁时的冲动，更少了味蕾满足后带来的幸福感。每当看到那些圆呼呼的、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女生，由衷的想：能吃又不作的姑娘，有福气！我喜欢！
2018.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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